告别后。
嘴角的苦涩刚刚收起。
陈立身这才发现已经走了很远,转头看去,陆暮的家只剩下很小的黑点。
“我以前做的太过了,隐田的事,我收了五成,所以这里面没有情义,他也就没有欠我人情…”
陈立身又苦涩的笑了笑。
依稀听到陆馨喊了一声“舅爷爷”,他用力的招手,大声的回应着,最后才叹息转头。
陆暮目送陈立身离开,深吸了一口气。
隐田的事在商言商,除此之外,他没有帮到自己多少,也就没有什么人情,自己所做,也无可厚非。
“犹记得,以前陆馨喊他舅爷爷,他都没听到,没应,让陆馨不好受。如今,因为有了分量,他远远的也能听到了吗?”
陆暮叹一口气,没有畅快,没有得意,也没什么可得意的。
一如贤者心态。
显然,他深谙人情,却也是对人情世故深恶痛绝的,很难从中感到畅快。
但是,没办法,身在这染缸里,谁也躲不掉,只能这么做。
“该赶路了。”
陆暮回头,看着家小,成亲之后,张可留了下来,也算是添丁了。
隐田的事,就此作罢,这些年攒的钱也够了,待考第府兵后,田宅也就不远。
届时,有田有地,也能翻身农奴把歌唱。
这年头。
豪强剥削、流民匪寇、灾年混战、佃户在灾荒中首当其冲,生存尚且艰难,遑论购置土地。
陆暮难得的走到了这一步,希望这还不算吃饱饭的破家,能够尽快好起来,开枝散叶。
终究只有血脉纽扣能信得过,既然有盼头了,当然要生……生也是儿子们去折腾,已经这七十多岁的身体暂时就不指望生什么孩子了。
也算是慢慢好起来。
此间事了。
陆暮和张勇山父子,乘着马车回去县城。
“爷爷,你又要去县城了吗?”
“爹,你保重!”
“当家的,你别勉强自己,大不了回来,我们继续耕田就是了。”
陆馨,三个大儿,还有老婆子淑芬都在不舍的告别着。
“你们等我消息……”陆暮上了马车,朝后面看去,看着家人还在追着相送,却距离越来越远。
陆暮直到看不见他们,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
回到了张府后。
天黑了下来。
鉴于明日就要考第,陆暮说不紧张兴奋是假的,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
激动,兴奋,紧张,期盼!
……
“咚!咚咚!”
一转眼便已经天亮,听到了敲门声。
“陆老哥!”
“醒了没?”
“该出发了!”
门外传来张勇山的小心翼翼的声音。
“醒了,来了。”陆暮窸窸窣窣的下床,开门,揉了揉眼睛,让他稍等,洗漱后便出门去。
到了集市,来到了客栈,府兵考第的这段时间里,这客栈也是人满为患。
点了两份炙肉,吃了好有力气。
乡下人,哪里吃得起客栈的炙肉,1石粟米粮,才能换一份,哪怕是自耕农,也仅在祭祀、节庆时少量食用。
陆暮还是佃农的时候就常常幻想着,有生之年,有钱了,来客栈要点两份!
一份吃,一份扔!可真到这时候,扔……是不可能扔的。
“陆老哥?”
“你看!”
“那就是都尉大人!”
“我们这县城折冲府的府兵都尉!”
张勇山和陆暮一起,忽然见到隔壁桌子有一名魁梧的身影起身,走出了客栈,他连忙提醒陆暮,口里说着:
“府兵设十二卫,统领全国各地的数百个折冲府,每年冬季由当地折冲府的都尉,来主持考第。”
“优异者上报兵部,升迁至旅帅、校尉等职。”
“你今天考第的是举石锁,考力气,这点相信你的实力,一定能考上第。”
“这石锁、弓马(射箭、骑术)、枪槊(长兵器)、刀盾(近战),连续三年考“上第”者,可升为队正、旅帅等低级军官,考“中第”者积累资历,考“下第”者降级或除名。”
“仅仅是石锁,考了中第也能成为普通府兵,却需要长年服役,无固定军衔,按资历、战功分为:卫士、骁骑、老府兵。”
“最好是考个上第成绩!”
陆暮点了点头。
所以我今天就考石锁吗?
他能够看到眼中的字样:
「春木桩(57/100)」
眼下。
春木桩达到了养气通络的境界,几百斤还是轻松的,不至于考中第,应该能考上第。
此外。
原来刚才的就是折冲府的都尉。
这可是当地折冲府的最高军官,只低于统领所有折冲府的十二卫将军。
全国折冲府数量在唐太宗时期达六百六十六个,分上、中、下三等。
折冲府主要负责兵员征发、训练、屯田戍守,战时由中央调遣,兵将分离。
避免地方豪强割据……避免是避免不了的,如今的府兵制就已经被豪强垄断。
不过。
陆暮没看清都尉的面容,却看到了在对面一桌子,坐着有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的宗亲,亲兄弟陆崖柏,与他一起的,想必就是他的儿孙。
其中,一个十五岁出头,和自家陆馨年纪相仿的小儿孙,陆暮还有印象。
可不就是当初,回去宗亲时候见过的群童之一。
想必,这就是陆崖柏的孙子。
其外。
给陆崖柏夹菜的中年,倒是和自家的陆家江相当年纪,和陆崖柏有几分相似,便是陆崖柏的儿子,陆暮的侄子?
自嘲的笑了笑,却也不知道他名字,算什么侄子,便是他要考第府兵吧?看模样似乎生过重病,身形消瘦,脸上无肉。
应该也练了春木桩,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日复一日,一日三次的坚持站桩。
看他气色,恐怕比寻常中年力气大不了多少。
“时间真快……”
陆崖柏没有看到了陆暮,即便看到了,也认不出来,因为,这些年陆暮变化太大。
同时,陆暮也注意到几年过去,陆崖柏又更加苍老,已经是老花,也有些聋了,旁人和他说话,不加大声音,他都听不清。
这般年纪了,如不相认,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相认的机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