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龙子

崂山镇,罾户沈家。

他们是崂山镇的大户,传说他们家中有一张龙鳞罾,是传承百年的宝物。可也有传言,龙鳞罾是他们老沈家祖辈从龙王庙偷来的镇水法器,网眼细密如龙鳞,能网尽湖中鱼虾。

最近沈家的家主沈丛连续同一个怪梦!

梦里整个房间都是湿漉漉的,到处都在滴水。

“滴答——”

“滴答——”

窗外还站着个人影,穿着湿透的蓑衣,戴着斗笠,说话嘶哑漏风,像是喉咙里卡着泥沙:“十月廿八,寅时有金鳞异种游过八仙墩,你一定要去下网。要是能网住这条鱼献给龙王,我就能解脱了。”

第一天沈丛没当回事。

第二天又梦到同样的场景,这次他想动却动不了,也看不清窗外人的脸。

第三天他干脆不敢睡了,可屋里还是莫名其妙地出现水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来回走动。

到了第四天,沈丛实在熬不住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个“滴答滴答“的水声,还是那句话:“十月廿八,寅时有金鳞异种游过八仙墩...”

第五天,沈丛把这事告诉了老父亲。

老爷子一听脸色大变,说梦里那个很可能是沈家的先祖。

当年先祖因为偷了龙王的法器龙鳞罾,被龙王抓去当了罾户鬼。要是能按先祖说的做,说不定真能让龙王放先祖去投胎。

于是到了十月廿八这天,沈家人在寅时就去了八仙墩下网,想抓住那条金鳞异种献给龙王。

天还未亮,沈丛就带着一众人手开始设架布网。

八仙墩的左侧由黑脸家仆沈十九负责。

沈十九是沈家的老仆之子,他爹年纪大了干不动,便让他接了班。

“今日老爷怎的如此严厉?不就是下网捕鱼,咱都干了多久了。”一个新来的家仆小声嘀咕。

“闭嘴,别问这么多!”沈十九瞪了他一眼。他虽然不是什么头目,但仗着他爹在沈家的资历,训斥几个新人还是绰绰有余。

“十九哥,你看那边一排老头,我去把他们赶走?”

“我去就成。”

沈十九啐了口唾沫,站在船首,扯着嗓子喊道:“都滚远些!别惊了我们的鱼!”

见那群老头假装耳背听不见,不愿离去。沈十九正要再骂,目光却突然定住了,人群之中,竟站着一位道士。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待看清对方穿的是靛蓝道袍,并非太清宫的高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去。

在崂山,什么人都能得罪,唯独不能得罪道士。

沈十九曾经还想去太清宫当个道童,可惜人家嫌他福缘太浅,连门槛都没让他进。

那些道童虽然清苦,不能吃荤腥,不能近女色,却能修仙问道,将来或许还能成神仙。他可是亲眼见过,自家家主在山上的道士面前,是如何恭敬小心的。

“道长安好!”沈十九快步上前,深深作了个长揖。

岂料那道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静立不动。

沈十九心里暗恼,却又不敢发作,只得赔着笑脸问道:“敢问道长是在太清宫修行,还是途经宝地?”

道士依旧不语。

沈十九碰了一鼻子灰,最后哀求对方留下个道号,他也能回去交差。

回到船上,他嘴里念叨着“清云”二字。沈十九似乎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里别布网了。”沈十九大手一挥。

“十九哥,怎么回事?”

“那边有位道爷在,让咱们麻溜点走。”

……

沈丛盯着池中游动的金鳞,手指不自觉地发颤。这些鱼全都一个模样,金灿灿的鳞片映着月光,根本分不清哪条才是异种。

子时三刻,院中忽然漫起水雾。

雾气浓稠,隐约有人影晃动。沈丛以为是先祖显灵,赶忙整衣相迎。可当他推开门。

雾中站着一个怪物。

一张被水泡烂的脸,五官模糊不清,像是融化的蜡。斗笠下滴着水,蓑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滩水渍。

“鱼没抓到……”它的声音像是被泥沙堵住了喉咙,“你陪我下阴曹地府吧。”

“鱼没抓到……”

“你陪我下阴曹地府吧。”

沈丛只觉得自己肚子越来越涨,呼吸越来越慢,最后睁大眼睛死了。

他能感觉到他的魂魄从脚开始慢慢脱离身体,最后到身体,感觉到了抽丝般的痛苦。

他看见他的先祖将他杀死之后就消失不见,水雾也跟着消散,他能看见老父亲的哭声,但是他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他就看见院子的角落出现了一个阴差,红边黑衣,拖着锁链,

被铁链锁住时,刺骨的寒意直钻骨髓,沈丛的魂魄几乎冻结。

“沈丛,阳寿三十又二,未至命数。”阴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横死之人,随我去见阎君。”锁链一紧,沈丛被拽得踉跄几步。

院墙在他们面前如同水幕般波动,眨眼间,祠堂、哭嚎的父亲、甚至整个阳世都消失在身后。

黄泉路上阴风阵阵,灰雾中隐约可见其他被锁链拴着的亡魂。

沈丛想问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打断。

他们站在了一座黑石大殿前,朱漆大门上嵌着九排铜钉,每个钉帽都刻着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森罗殿到了。”殿内青烟缭绕,十丈高的判官像分立两侧。

正中央的案桌后,阎罗王的面容隐在冠冕的阴影里,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亮得骇人。

“沈丛,可知为何拘你?”阎王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沈丛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锁链的寒意让他牙齿打颤:“小人...被先祖所害...”

“沈家先祖?”阎王翻开一本泛着血光的册子,“此人因为偷窃龙王的金鳞罾,被罚做罾户鬼。”

他猛地合上册子,“牛头马面,速去拘来!”不到半刻钟,铁链哗啦作响,两个鬼差押着个模糊人影进来。

那人影一张被水泡烂的脸,五官模糊不清,像是融化的蜡。斗笠下滴着水,蓑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沈岳!”阎王一拍惊堂木,“你为何要害你子嗣!”人影渐渐凝实,露出张与祠堂画像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绿光。

“阎君明鉴,”沈岳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小人因窃了龙王法器,被罚做罾户鬼,刑期一百五十年.可龙王怜我劳苦功高,答应我只要找到他离家出走的龙子,就能提前放我投胎转世。我千辛万苦知晓了龙子的行踪,嘱咐后辈一定要抓住龙子,可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于是我一怒之下,便将沈丛杀了。”

沈丛听完气得不行,他明明是按老祖宗的要求,在寅时,到八仙墩那片水域下的网,根本就没捞着什么金鳞异种,凭什么怪到他头上!

“阎君,我已经按照吩咐在八仙墩附近架网抓鱼,这不能怪我!”

“左侧根本没下网!“沈岳突然暴起,湿漉漉的蓑衣甩出腥臭的水珠,“我看得清清楚楚!“

沈丛一时惊愕,没想到真是自己这边出了岔子。

“阎君大人,左侧小的交给家仆沈十九负责去了,不干我的事啊!”

惊堂木炸响,阎君冷喝:“拘沈十九!“

片刻功夫,铁链哗啦作响,两个鬼差押着沈十九的魂魄上了堂。

“大胆沈十九,可知为何唤你!”

“小人……不知!”沈十九哆哆嗦嗦的匍匐在地,根本不敢往两边看。

“家主沈丛让你到八仙墩左侧架网,你为何没有听从你家主的安排!”

“大人冤枉,这不关我的事情,是一个道士让我不要去那里下网的!”

话音一落,几人目光齐刷刷的瑟瑟发抖的沈十九!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