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狗嘴吐牙

李知县被生员们的欢呼所感染,亦是捋须笑个不停。

可笑着笑着,李知县笑容一凝。

只见远处一个坝夫匆匆跑了过来。

李知县心中一咯噔,莫不是又有哪处堤坝被大水冲毁?

生员们也注意到了跑过来的坝夫,纷纷停下动作,一脸茫然。

方原则站在原地,安静地听着坝夫向知县禀告。

“县尊,上南湖也溃了。”

饶是李知县早有准备,身体还是一阵摇晃:“什么时候?”

坝夫道:“湖中水势不大,应该泄了有半夜之久!当是昨夜。”

李知县这才松了口气,若是方才刚溃决,恐怕新垒起的下湖缺口,又要保不住。

但旋即,李知县醒悟过来:“这么说,是上湖南湖先溃决,进而引发下南湖石闸崩溃?”

坝夫道:“上南湖原本的坝夫不知跑哪去了,还是小的巡视过去才发现,想来正如县尊所言,而且...”

看着坝夫欲言又止,李知县恼道:“有什么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坝夫硬着头皮道:“上南湖的溃口,像是人为所掘,堤上的锄、镐痕迹,清晰可辨!”

此言一出,堤坝上的众人无不哗然!

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竟然有人敢掘堤!

方原这才恍然,为何偏偏是南湖决了口,而苕溪所在的塘堰,更危险反倒无事。

原来南湖之溃,虽有天灾,亦是人祸啊!

“县尊!”方原昂首道,“此事必须查明,方能给无辜百姓一个交待!”

“必须严惩!”

生员们也是群情激奋。

李知县面色严峻:“洪水肆虐南乡数里,冲毁庄稼,倾倒庐舍,损失难料,本官比你们更恨开掘堤坝之人!诸生大可与我一道往上南湖探个究竟,该抓人本官绝不手软!”

诸生自然应允。

宋典吏吩咐新召集的民夫们,往上南湖运送物料,再次修复堤坝。

上南湖的地势较高,苕溪之水分注其中较为缓慢,但也正因于此,一旦溃决,水势汹涌而下,难免对下南湖造成冲击。

李知县带着一行人,沿着塘堤形成的甬道,由北折西,行了半个时辰,方才到溃决处。

方原打眼望去,沿着堤坝往内,是层层开垄的田地,地中的尽是绿油油的稻秧。

由于大雨的缘故,稻田内积水很多,可每个田塍旁都有引流的小河道,将积水导向低洼处,最终顺着溃口流向下南湖。

李知县脸色铁青,不用猜也知道,必是占地耕种之人,为了避免湖水浸泡稻子,才悍然决堤!

“宋典史!”李知县指着远处塘堤沿岸,鳞次栉比的茅屋道,“去抓里边的农户过来问话!”

宋典史抹了一把脸色的雨水,领命而去。

他也憋了一肚子火!

今日累死累活,全拜这些决堤之人所赐!

他带着如狼似虎的民壮,气急败坏冲入农舍,见人就抓,不消片刻就抓了十多个人。

那些佃农跪在李知县面前,抖如筛糠,一个劲儿磕头道:“大人,小的冤枉!”

李知县气笑了:“本官都没问话,你冤枉什么?真是不打自招!来人,给我直接押回监牢,用刑伺候!”

宋典史立即承喏。

那佃农吓得面色苍白:“都是徐管事叫我们干的!大人饶了我们吧!”

李知县皱眉:“徐管事人在何处?”

那佃农道:“徐管事饮了酒,在庄上睡着呢。”

李知县看了宋典史一眼,宋典史立刻意会,抓着佃农让他带路。

庄子离此处将近五里远,徐管事吃了酒,晕晕乎乎,正鼾声如雷,在卧房睡得正香甜。

宋典史直接破门而入,拽起徐管事就是一个嘴巴子,徐管事登时酒醒了一半。

“你是,是何人!敢闯杨家的田庄!”

宋典史晃着蒲扇大的手掌道:“老爷我,把这一年的累活都干完了,你说为什闯进来!”

言罢又是一个耳光,徐管事眼冒金星。

宋典史吼道:“带走!”

等徐管事被抓到堤坝决口处时,一些民壮,正往缺口处打下木桩,垒放起土石。

徐管事看到这一幕,甩了甩头,立刻喊道:“不能堵,若是堵了,我家的田就要被水淹了!”

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

方原摇摇头,暗道:“真是不知死活!”

李知县诧异莫名:“你说什么!?”

徐管事是浑然不怕,抬头道:“这是杨家的田,我看你们谁敢动!”

李知县冷笑道:“杨家,哪个杨家?”

徐管事傲然道:“还能哪个杨家,自然是杨万金,杨老爷家!”

李知县明显一愣,原本还在堵缺口的民壮,也慢慢停了手。

徐管事得意地挣开束缚,冷哼道:“我家老爷说了,上南湖地势本高,储苕溪水水量本就不如下湖,还不如全流向下南湖个干净!这淤地早被我杨家整治利索,成了熟地,大不了来年往县里缴些赋税就是!”

生员们本就容易热血上头,周礼一听先炸了。

“岂有此理!杨家好大的威风啊!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掘了上南湖,下南湖也受冲击溃了闸口,南乡已然受灾!”

徐管事一愣,但旋即满不在乎:“你怎么能确定一定是我们开了堤造成的,而不是下南湖闸口年久失修?再者,不就是南乡遭了灾吗,我家老爷心善,指不定会捐些米麦,周济穷人,有什么打紧?”

这话彻底触怒在场之人,大家一个个望着狗仗人势的徐管事,恨不得扒了他的狗皮。

徐管事被这些吃人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两步。

但他依旧口不择言:“县老爷,你可看好了这些人,别让他们再堵缺口,若是真淹了田,我家老爷一生气,往魏大参那告你一状,你可就...”

“哎呦!”

徐管事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挨了一脚,他登时被掀翻在地,捂着肚子哀嚎。

出脚之人正是方原。

只见方原噔噔两步,冲到他跟前,揪着他的袍衫,就是狠狠一巴掌。

直打得徐管事,嘴吐出血沫,还掉下一颗牙来。

方原回头道:“县尊勿要犹豫!这雨若再下个不停,下南湖岂能久存?真到那时又岂是南乡一地遭灾?”

李县令猛然警醒:“速速堵住缺口!不得迁延!”

民壮们这才又动起工来。

徐管事指着前方道:“你...你们...”

李县令恶狠狠道:“至于这厮,给本官押回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