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字联锋

翌日，方原特地前往县衙报名。

童生报名就是亲供本人父祖三代履历信息，礼房书吏登记后，还需缴纳报名费，俗称买卷子。

费用一百文钱。

等缴完费，礼房书吏会给你写有个人信息的浮票，以备考试入场核验。

而且考前先一日，你还得过来领编好字号的考卷，才能静待次日开考。

方原领完准考证，便准备回家，哪知刚出了衙门，竟撞见熟人。

孙永业也来报名考试。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孙永业稍稍愣了一下，就血气上涌，恼道：“今日真是晦气，竟然撞见了你！”

方原笑嘻嘻道：“呦，是孙少爷呀，好久不见，失敬失敬，也不知你转学后有没有重操旧业，推搡其他同学？”

“你！你！”

孙永业涨红了脸，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斗争经验不太丰富，方原笑里藏刀，直接往他肺管子上戳，一句话就差点把他送走。

“哈哈，孙永业，你平日在社学不是挺能说会道嘛，怎么对面一句话，你就蔫了？”

孙永业身侧还有一少年，身高与方原相仿，不过衣着打扮却处处透着贵气。

只见他圆头圆脸，身着剪量得体的簇新杭缎直裰，披着狐裘，腰间系着翠色温碧的玉佩，发髻并不像寻常童子般梳成总角，而是拢在头顶用缀着珍珠的宝蓝色绸带束着，倒是额前尚有刘海，似在提醒旁人，他还是未成年。

孙永业竟没还嘴，反倒赔笑道：“让秋哥儿见笑，此人便是方原，端是无赖得很。”

方原大为诧异，很难想象孙永业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脸上居然挂出了成年人才有的谄媚，怕是家学渊源吧。

那贵公子瞥了一眼方原：“他便是让你吃了大亏的方原？哼，瞧着他，瘦骨寒儒衣似丐，也不怎么样嘛。”

孙永业陪笑道：“可不嘛，跟秋哥您比，方原不过是只臭虫，哈哈。”

那贵公子很是受用，也跟着大笑起来。

方原冷冷看着这俩小屁孩，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上赶着找不自在！

“你说我瘦骨寒儒衣似丐，我看你肥头阔少蠢如猪！”

还对上对子了。

贵公子一愣，从他眼中先是迸射出震惊之色，然后出离愤怒：“余杭地界，还没有人敢跟我杨培秋这般说话！”

姓杨，孙家又特意陪着小心，估计是余杭豪强杨家的公子，呵，倒是巧了。

方原暗自思忖：

前番杨万金伙同孙成，毁文会堂的刻版，差点把大哥方琼给坑了，今日倒要好生挫挫你们两家的气焰。

方原冷笑道：“以前没人教育你，现在不就有了。”

杨培秋火冒三丈，指着方原道：“好好好，也别说我欺负你，你不是小有急才吗？我们来对对子，对不上者给对方喊爷爷，你敢嘛！”

呵，小屁孩。

方原笑呵呵道：“有何不敢，就怕你输了哭鼻子，不认账。”

杨培秋怒不可遏，对往来报名的童生喊道：“大伙儿都过来瞧着，我杨培秋要与此子--方原，对对子决高下，输者喊爷爷，你们做个见证！”

“好！”

有热闹可看，童生们立刻就围了过来，纷纷打量起场中人来。

有人认出杨培秋，对一边吃瓜童生侃侃而谈：“那是杨小公子，兴贤坊社学最出众的英才，据说他五岁能文，十岁便通四书，端是俊秀。”

“那对面是谁？”

有吃瓜童生好奇问道。

“看着平平无奇，不认识。”

“好像是南市社学的童生…”

“南市没听出过什么俊秀人物，估计就是个毒头（傻瓜）。”

“那岂不是一边倒，尽是杨小公子出风头。”

“可不嘛，那毒头也真敢答应，等会儿不知要叫多少声爷爷。”

…

闲言碎语，听得杨培秋大为舒坦！

他挑衅地望着方原，似在说：“怎么样，不会吓得逃了吧。”

方原懒得理会，直接道：“那便开始，别反悔就行。”

“我会反悔？”

杨培秋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不禁气笑道：“等会儿有你好看！”

方原抬抬手：“你先出对！”

杨培秋摇头道：“这对对子也有许多讲究，你出我对太过普通，不如我们换个对法。”

方原笑言：“你尽管说就是。”

杨培秋踱步道：“我们增字对，从一字联对到十字联，我出题，你若对不上来，有几个喊几声爷，如何？”

方原还没开口，周围童生倒是齐声叫好，这倒是有意思。

方原呵呵一笑：“那我对得上来呢？”

杨培秋轻蔑一笑：“对的上来，我便喊你爷爷。”

其他童生无不哗然。

字数越多，自然越不好对，可一个字、两个字难道还能对不出？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难道谁还连简单的一两字联，都对不出？

这杨小公子是不是托大了？

只听杨培秋摇头晃脑道：“我出个一字联，听好了，鸿！”

自诩有见识的童生，对其他童生窃窃私语道：“对鹄，对燕，对一走兽，都说得通，这一字联果然太过容易。”

“可不是嘛。”

杨培秋任由其他童生议论，他巴不得方原也如此想。

方原爽朗一笑道：“杨小公子到底是让我呢，哈哈～”

杨培秋阴笑道：“让不让你，你答了才知道，哼哼～”

方原缓缓开口：“蚕。”

其他童生纷纷一愣，怎么对了这么一个挨不着的虫物？

杨培秋却瞬间变了脸色：“你…你，你如何看破玄机？”

方原笑道：“鸿字乃江边鸟，我自然要以此为据，才能对得工整。”

先前那窃窃私语的童生，一拍脑门醒悟道：“哎呀，原来如此！蚕，乃天下虫，正对江边鸟，平仄都对得上，可谓是对得巧，对得妙！这方原还真有两把刷子！啧啧～”

众童生恍然大悟，不由高看方原几分，也对接下来的对决越发期待。

方原勾勾手指，笑道：“乖孙，还不叫爷？”

杨培秋涨红了脸庞，嘴硬道：“等后边你输了，找补给你，现在急什么！”

“好好好！”方原调笑道，“那你接下来可别为了认亲，再故意让我喽？”

杨培秋恨声道：“放心，我会让你知道服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