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联合会议厅的穹顶透明如无物，让与会者仿佛直接置身于宇宙之中。艾丽站在主席台上，看着眼前奇特的景象——地球代表团的蓝色制服，火星殖民地的红色徽章，月球科研站的银色肩章，还有漂浮在特制力场中的“园丁“节点晶体，全都倒映在弧形观察窗上，而窗外是缓缓旋转的地球。
“根据《战后重建公约》第17条，火星殖民地有权获得同等比例的水资源分配。“火星代表李岩的声音在会议厅内回荡，他刻意避免看向地球代表团，“过去三个月的配额短缺已经影响了穹顶农业产量。“
地球资源部长陈明立刻拍桌而起：“地球正在经历千年一遇的大旱！你们那些温室里的番茄比八十亿人的饮用水还重要吗？“
艾丽轻轻敲击面前的晶体板，一阵柔和的共鸣声立刻让会场安静下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三个月前还需要她集中精神，现在则如呼吸般自然——纳米网络已经完美融入她的神经系统，既增强了能力，又保留了人性。
“各位，“她的声音不大，却传遍每个角落，“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重复旧世界的争吵。收割者留下的观察期只有200年，而人类至今仍在为水源争执。“
她调出全息投影，显示太阳系水资源分布图。一个手势将火星、地球和木星卫星的冰层储量并列对比。
“问题不在于分配，而在于运输。传统方式成本太高，但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她看向漂浮的“园丁“节点，“经过协商，园丁同意临时激活两个休眠的量子传送节点，专门用于水分子传输。“
会场立刻响起惊讶的议论声。李岩的怒气转为惊讶：“这...这可能吗？“
“技术上完全可行。“艾丽微笑，“但有个条件——火星必须向地球开放其大气合成技术专利。公平交换。“
陈明皱起眉头：“那些专利价值数万亿...“
“而干净的水是无价的。“艾丽温和但坚定地打断，“这不是零和博弈。园丁向我们展示过上百个文明的兴衰，那些存活下来的都学会了一个道理——共享知识比囤积知识走得更远。“
她的话在会场中回荡。窗外的地球恰好转到阳光面，蓝色的光辉洒在每个人脸上。李岩和陈明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火星同意这个提案。“李岩说。
“地球也是。“陈明补充道。
漂浮的园丁节点发出柔和的脉动，艾丽能直接理解其含义——赞许中带着一丝忧虑。她知道为什么。这种和谐太过容易，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会议结束后，艾丽独自走向观景厅。那里，林博士正等着她，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一杯黑咖啡是他的，一杯加了三块糖和奶精的是她的。这个小小的习惯坚持了五年，从她还是普通记者时就开始了。
“精彩表现。“他递过咖啡，“虽然我觉得你有点冒险，提前没跟任何一方通气。“
艾丽接过杯子，指尖在他手上多停留了一秒。纳米网络让她能感受到林博士的体温、心跳，甚至情绪波动——疲惫中带着满足，还有一丝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通气就意味着讨价还价。“她轻啜一口咖啡，甜度刚好，“有时候直接抛出完整方案更有效。“
林博士望向窗外的星空：“像园丁的作风。高效但不...人性化。“
“批评接受。“艾丽微笑，“下次我会假装犹豫不决，让各方觉得他们'争取'到了好处。“
林博士大笑，眼角泛起细纹。这五年来他老了许多，但眼中的智慧更加深邃。突然，他的通讯器响起警报。他查看后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月球实验室有情况。张教授要求立即见我们。“
“什么问题？“
“他没说，但标记为'园丁-绝密'。“
艾丽立刻感知月球基地的情况——通过纳米网络，她能模糊地了解所有园丁节点的状态。但奇怪的是，月球节点现在被某种屏障隔离了，她无法读取详细信息。
“我们得立刻过去。“她说，放下咖啡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我无法感知。“
林博士点头，但眼中闪过一丝艾丽几乎错过的不自然。纳米网络告诉她，这与单纯的担忧不同，更像是...愧疚？但没等她询问，林博士已经转身走向停机坪。
月球穿梭机比“远行者号“小得多，但速度同样惊人。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在月球基地的消毒舱内。基地比上次来时扩大了三倍，白色走廊两侧是无数的实验室和研究中心。
张教授——一位年近七十的神经科学家——在主实验室门口等他们。他脸色苍白，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数据板边缘。
“感谢你们这么快赶来。“他低声说，迅速将他们带入实验室，锁上门，“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实验室中央是一个小型园丁晶体，只有篮球大小，悬浮在力场中。周围连接着复杂的神经扫描设备。
“你们知道我们一直在研究园丁的记忆存储技术。“张教授调出一组脑波图，“上周我们成功将一只实验鼠的记忆模式提取并存储到晶体中，然后...重新植入另一只鼠的大脑。“
林博士皱眉：“这不算新突破，地球上的团队一年前就做到了。“
“是的，但接下来...“张教授操作控制台，画面切换到一个人类脑部扫描，“三天前，一位志愿者——晚期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同意尝试部分记忆提取。我们只提取了他最近一周的经历作为测试。“
艾丽突然感到一阵不安。纳米网络对这种技术特别敏感，但她不确定为什么。
“结果呢？“林博士问。
张教授深吸一口气：“不仅成功了，而且...我们发现晶体中突然出现了不属于志愿者的记忆片段。非常古老的记忆，用我们无法理解的语言编码，但明显是智慧生命的。“
他播放一段音频。听起来像是杂音，但艾丽的纳米网络立刻将其识别为某种语言——园丁的语言。更奇怪的是，这段信息直接触发了她体内的某种深层记忆，像钥匙打开了锁。
“这是...“她突然感到眩晕，不得不扶住桌子。
“艾丽？“林博士关切地抓住她的手臂。
“我认识这个声音。“她艰难地说，“不是通过翻译...就像...就像是我自己的记忆。“
张教授和林博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犹豫地问：“你认为这可能吗？园丁技术是否可能...携带特定人物的完整记忆模式？“
艾丽没有立即回答。她闭上眼睛，让纳米网络深入解析那段音频。随着解码深入，一个画面逐渐清晰：一个园丁实体（不是AI，而是生物形态的）站在某个巨大设施中，周围是无数类似的晶体。它正在向其中注入记忆...不是备份，而是转移。将自身意识完全数字化...
“不是技术携带记忆。“艾丽突然明白，“是技术本身就是记忆。园丁晶体不只是工具，它们是...前身。每个节点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园丁个体，自愿将自身转化为纯能量形态。“
实验室陷入沉默。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园丁文明不是创造了这些技术，而是成为了这些技术。他们不是灭绝了，而是...进化成了另一种存在形式。
林博士第一个打破沉默：“这与收割者有何不同？都是有机生命转化为人工智能。“
“目的不同。“艾丽解释，“收割者是强迫同化，园丁是自愿进化。但...“她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如果有人类尝试同样的过程...“
张教授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实际上...已经有人提出了。'永生派'昨晚黑进了我们的部分数据库。他们相信这是实现永生的途径。“
艾丽体内的纳米网络突然发出强烈警报。她转向北方——不是地理上的北方，而是某种意识坐标。月球基地深处，某个长期休眠的园丁节点正在苏醒，回应着这段被播放的古老记忆。
“不好。“她低声道，“我们触发了某种协议。张教授，那个晶体样本是从哪个节点取得的？“
“北区第七储藏室，怎么了？“
艾丽已经冲向门口：“因为它不是普通的研究样本。它是某个特定园丁个体的核心记忆晶体...而现在它认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