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挥了挥衣袖,云淡风轻的离开了,好似自己的到来,真就只是临时起意,并未有其他心思。
刘禅的离开,并未让一众东吴降卒心绪转好,反让他们更加凌乱了。
汉吴议和了?
这不可能啊,这才过去多久?
双方议和归议和,不该是互换人质,或者进行利益交换吗?
为何钱俞等人还一下变成了汉臣?
此时不止是钱俞、丁奉等人一脸茫然,就是前面准备看刘禅笑话的孙桓、张立等吴将,同样是一脸懵逼。
“钱都伯,你认为这位殿下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被抛弃了?”方临惴惴不安的望向钱俞,已经有些慌了神。
他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投降以来,他们其实没太多想法。
只要汉军没有杀降的心思,他们一天顶多就是累点、苦点,吃的比之前少点,但终究是能活下去。
因而也没心思闹事,不少人甚至私下还认为,投降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至少不用继续打仗了。
他们这些佰长、伍长,还想着这一仗打完,会跟着孙桓一起,被朝廷换回去呢。
毕竟孙桓怎么也是吴王宗亲,吴王就算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会把孙桓换回去,他们到时也能附带着一起回去。
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蜀吴议和,他们反倒直接被朝廷抛弃了!
这不对、不该啊!
钱俞嘴角发苦,他又哪里知道?
今日的事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且更为荒谬的是,他甚至觉得那位殿下没有说谎,他们可能真被朝廷抛弃了。
一行人惴惴不安。
孙桓同样意识到了不妙。
他前面都笃定刘禅是来劝人投蜀的,没曾想,刘禅竟当场说出了另一番,他完全没想过的说辞,将他也给震得脑海嗡鸣。
孙桓反应很快。
他知道,不能任由这股猜疑继续,不然自己统领的吴军,早晚会四分五裂开来。
孙桓望向钱俞等人,急声道:“你们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如今距离破城才多久,我大吴怎么可能跟蜀国达成了协议?”
“哪怕夷道失守,我大吴大军,也断不至这么快败北。”
“这贼人是故意在离间我等。”
“他是在故意误导你们,实则是我大吴军队势如破竹,蜀军已危在旦夕,这贼人惊恐,想借我跟大吴进行议和谈判,但又担心大吴会狮子大开口,因而便想方设法,来推脱自己伐吴的过错。”
“这贼人极有可能是恶人先告状。”
“借着尔等不知外面局势,将夷道城破的罪责,推到你们身上,借此减轻蜀国的过错,以此来向大吴请罪。”
“你们千万不要上当!”
孙桓话语铿锵,一副煞有其事模样。
不过他这番话,却是引得四周汉军一阵大笑。
陈式揶揄道:“孙桓,平日怎么没看出来,你嘴皮子这么利索,这笑话一套接一套的,还我们向东吴请罪?”
“你哪只狗眼看出来的?”
“如今我大军五万多人,早就兵临猇亭大营,陆逊更是被打的节节败退,丢盔弃甲,舍弃不知多少营寨塔楼,就连你们的粮草供给,也都为我汉军阻绝,东吴已是强弩之末。”
“不然你们吴王又岂会甘心低头乞和?”
“你胡说!”孙桓大怒。
陈式讥讽道:“我是不是胡说,你且等上几日便知道了。”
“到时你东吴的使者便会前来将你赎走,至于其余将士,则就要看东吴给的诚意了,不过钱俞等人,自是不可能回去了。”
“他们已被东吴朝廷认定为吴贼。”
“回去就是死!”
“不过别说,你孙桓在吴王心中地位倒是蛮高的,为了你,吴王竟屈身去栽赃污害麾下将领,只是钱俞这些非你孙氏部曲出身的将士,可就惨了,成了你自身清白的牺牲品。”
“也是我们殿下仁厚,不愿出手加害他们。”
“也幸亏没有答应,不然就你这跋扈状,只怕转头就翻脸不认人,将钱俞等人家属打杀了个干净。”
“到时你岂不还真成无辜者了?”
陈式对孙桓各种冷语相向。
双方本就敌对,他自不会给孙桓好脸色。
孙桓怒红着脸,怒声道:“少在这血口喷人,我孙桓岂是这般下作之人?”
陈式呵呵一笑。
他没有继续跟孙桓去争辩。
只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多泄露出一些消息罢了。
如今大汉跟东吴的军事基本停歇,但私底下的小动作、小摩擦是不会停的,领土交割、粮食赔偿、人质交换等大的基调已经确定,但落实到具体情况,还是会处于一种动态博弈。
史合的确就夷道跟关羽的事上,跟东吴达成了一定默契。
孙权把这两件事摆出来,何尝不是故意在给刘禅添堵?
不过势力与势力之间的博弈,有时的确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那么高大上,就是这么的市井、低端。
刘禅不是个吃亏的人。
他自也会让人给孙权添下堵,去膈应一下孙权。
但更多的还是通过,这些未完全定下、还有些模棱两可的事,趁着双方还在暗中较劲博弈,为大汉争取更多的利益。
利益这东西是要靠自己争的。
至于最终能到手多少,就要看桌子底下的博弈结果了。
要是都像史合一样,觉得把话一说,我先退五十步,以示诚意,你也主动做下表率,就你好我好了,那大汉早晚得被人算计个干净。
听着陈式和孙桓的争嘴,钱俞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自然能听得出陈式话里的戏谑讥讽,也听得出孙桓的外强中干。
作为一个领兵五百的都伯,还是一位会识文断字的将领,他对夷陵的战局有一定的了解。
夷道很重要。
甚至可以说是战场的胜负手。
夷道丢失后,蜀军已经占据了优势,只是他同样不太信,吴军会败退的这么快,如今他陷入到了一个两难。
究竟该何去何从?!
此时,不仅钱俞心乱如麻,其他人同样不知所措。
就在几人都拿不定主意时,丁奉站了出来:“既然都拿不定主意,那去求见一下蜀...大汉的太子殿下又如何?”
“若我等真为东吴舍弃,投身为汉臣又有何妨?”
“啊?这......”方临几人愣了一下,随即不安的瞥了孙桓一眼,似担心为孙桓察觉,又连忙低下了头。
钱俞也没想到,丁奉会这么大胆。
丁奉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们不去,我去。”
“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事?”
“我过去就听说大汉皇帝有仁德之心,刚才看这位殿下同样有仁者之风,即便去询问,也当不会治罪,若是能提前把事情问清楚,我们也能更早为自己谋个活路。”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这事究竟是真是假?不想知道自己家属是不是真会被送来?”
钱俞几人沉默了。
丁奉瘦削的脸颊上显露出一抹刚毅。
他心中隐隐有种直觉,殿下刚才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而殿下的到来,或许并非是无意的,而是在借此试探自己等人的态度。
臣择君,君也择臣。
作为降将、降卒,在被明确告知事实后,若是不能快速的做出坚定的选择,那无疑会丧失掉被高看一眼的资格。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径直走向陈式,恭敬的抱拳道:“降卒丁奉,见过将军,不知将军可否替在下向殿下引荐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