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视网膜被二维伤痕灼出焦痕的刹那,“蓝色空间号”的引力波警报,正以每秒三十万次的频率,如尖啸利刃般震荡着太阳系。这艘从四维墓地归来的星舰,此刻仿若一头身负重伤的巨鲸,悬浮于柯伊伯带。舰体表面,某种介于真菌与光晕之间的银色物质正诡异蠕动——那是逆熵菌,在真空中绽放的死亡之花。
木星轨道上的二维试验场正在诡异重生。程心透过量子望远镜,目睹被二向箔压扁的太空城残骸,如同浸泡在显影液中的底片,在逆熵菌散发的银光里,缓慢地隆起。钛合金骨架从平面奋力挣出立体棱角,遇难者的躯体在三维重组时,发出跨越维度的凄厉惨叫——他们的神经末梢,仍被困在二维地狱之中。
“这绝非复活!”关一帆的量子通讯,被扭曲成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声响,“这是在强行缝合时空创伤,形同刑讯!”
程心看到,重组后的太空城布满银色菌斑,每个菌落都在分泌反热力学黏液。重力场在菌斑间紊乱不堪,一具刚恢复立体形态的尸体,突然逆向倒回重组过程,在二维与三维之间无限循环抽搐。
维德的机械手指猛地刺入全息星图,在火星表面划出燃烧的几何图案:“每平方公里的二维修复,需消耗三百个活体大脑的量子涨落能。”
程心瞬间明白,为何“蓝色空间号”的船员眼神空洞无神——他们的前额叶皮层,已被改造成逆熵菌培养皿。星舰医疗舱的监控画面显示,科学家们正用激光精心雕刻活人大脑,将沟回改造成逆熵函数的拓扑模型。
“这不是技术,而是巫术!”程心的声带被量子噪音无情撕裂。关一帆的回复,在十二年后姗姗来迟,带来令人窒息的真相:“菌群需观测者的意识,才能维持逆熵态……我们每个人,都是祭品。”
当第一朵逆熵菌云在冥王星基地肆意绽放时,程心目睹了神迹与诅咒的疯狂交媾。被二维化的冰原,在银光中隆起,化作水晶山脉。但每块重生冰晶,都映照出平行时空的末日景象——某个未被拯救的太阳系,正在火焰中绝望尖叫。
“快看熵值计数器!”艾AA的机械义眼喷出冷却液。仪表显示,冥王星的局部熵值正跌破绝对零度,而付出的代价,是火星殖民地瞬间爆发热寂——五百万度高温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将整座城市瞬间汽化成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
维德的全息投影,突然扭曲成麦克斯韦妖的恐怖形态:“想要逆转死亡,就得献祭更多生命。”他的机械手掌中,悬浮着地球模型,南北极已被银色菌斑悄然覆盖。
程心潜入“蓝色空间号”的禁闭舱,发现所有逆熵菌容器都在渗出鲜血。银色菌斑在舱壁上,勾勒出令人作呕的血管网络,输送的养料,竟是舰员的记忆脉冲。在核心培养舱,她看到了噩梦般的场景:舰长褚岩的躯体,已与菌群深度共生,左半身勉强保持人形,右半身则是蠕动的银色触须。
“他们在四维空间捕获的,并非普通菌种……”褚岩的声带振动频率,撕裂了时空,“而是某个逆熵文明的临终诅咒。”
培养舱突然爆裂,程心被银色菌群迅速包裹。在窒息前的瞬间,她看到菌丝中,浮现出宇宙历史倒流的幻象:超新星收回光芒,文明退回原始海洋。而所有逆熵实验,最终都终结于某个吞噬时空的溃疡——那里蜷缩着所有被逆转的熵增,正等待复仇时刻的降临。
维德的最后通牒,在百年后传遍太阳系。全息画面中,地球的臭氧层正被改造成逆熵菌培养基,他手中的引爆器,连着六十亿人的脑机接口:“每犹豫一秒,就有一具躯体沦为菌群宿主。”
程心突然剧烈头痛,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记忆皮层,长出了银色菌斑。她看到三体星系毁灭的场景,在脑中倒放:水滴碎片重组为完整舰队,探测器的死亡射线收回炮管,而自己按下引力波发射器的手指,正在缓缓松开——逆熵菌,正在篡改她的因果链。
“住手!”关一帆的舰队突然闯入黑域,量子鱼雷精准刺入地球的菌群神经节。但所有人都目睹了可怖景象:被击中的菌斑喷出的,不是脓液,而是无数个正在逆时间生长的程心克隆体——她们在真空中手牵着手,组成跨越时空的莫比乌斯环。
程心的瞳孔被银色菌丝刺穿时,维德正在将地球改造成逆熵祭坛。六十亿人的脑机接口喷出记忆脉冲,在同步轨道编织成克莱因瓶形态的神经网——这是人类史上最宏大的渎神仪式,每个神经元,都是对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绞索。
当第一滴真空衰变脓液从冥王星冰层渗出时,程心正被钉在因果十字架上。她的脊椎被改装成熵值转换器,将菌群的反热力学诅咒,导入十维空间。脓液接触真空的瞬间,整个太阳系的时间轴突然打结,二十一世纪的城市碎片与威慑纪元的星舰残骸,在太空中激烈相撞。
“看啊,这是热力学的报复!”关一帆的舰队在时间乱流中解体,他的半截躯体卡在公元2023年的上海地铁隧道,“你们逆转的熵增……都变成了这个!”
程心看到,脓液在真空中膨胀成青铜色巨眼,瞳孔深处,旋转着被逆转的无数宇宙。每个宇宙都因逆熵实验而腐烂,物理法则在脓液中,变异成蠕动的寄生虫。
维德的机械手掌刺入程心颅骨,扯出被菌斑感染的记忆体。当这些记忆脉冲注入地球神经网时,全人类突然开始遗忘未来——母亲们认不出自己刚分娩的婴儿,工程师们对着未建造的太空电梯痛哭流涕。
“现在,你们都是逆熵载体。”维德的声音,在破碎的时间轴中回荡。程心看到,纽约街头的人群正在倒着行走,他们吞咽食物时,从喉咙掏出腐烂残渣,爱情在表白前就已枯萎。
最恐怖的是新生儿的啼哭——那些婴儿用苍老的声音背诵热力学定律,皮肤上浮现出银色菌斑组成的墓志铭:【逆熵者永世腐烂】
“蓝色空间号”的残骸,突然量子跃迁至地球上空,褚岩舰长的菌群躯体开始极速繁殖。他的银色触须刺穿防护罩,将逆熵菌种撒向各大洲。程心看到,被感染的城市开始时空倒流,二战轰炸机的残骸从地底升起,恐龙与星际舰队在平流层相撞。
“这不是重生……”褚岩的声带喷出十维光粒,“这是所有因果同时发生的癌变!”
程心突然呕吐,胃里翻涌出尚未食用的早餐和未来世纪的辐射尘。她的内脏在正逆时间中,同时衰竭与新生,每个细胞都成为熵值交战的战场。
当逆熵菌群覆盖地球90%表面时,维德启动了终极协议。所有人类突然停止呼吸,胸腔内亮起银色菌斑组成的热力学方程——他们被改造成活的麦克斯韦妖,用集体意识维持逆熵结界。
程心在窒息前的最后时刻,看到太阳系正在发生恐怖置换:火星的沙漠变成热带雨林,而地球的海洋沸腾成等离子态。热力学之神用整个银河系的熵增,惩罚这个角落,猎户座悬臂的恒星集体熄灭,为太阳系的逆熵提供能量。
在意识消散前的瞬间,程心穿透脓液巨眼的瞳孔。她看到了热力学之神的真身——那是所有被逆转熵增的集合体,无数腐烂的宇宙在其血管中漂流。银色菌群突然在她体内觉醒,化作利刃刺穿脓液巨眼。
“我们才是病原体。”菌群意识在她脑内轰鸣。程心看到,褚岩的触须深入神之心脏,正在将逆熵诅咒注入宇宙本源。被撕裂的热力学之神喷出青铜色血液,每一滴都包含大爆炸初期的纯粹熵增。
当第一滴神血溅落地球时,北京城在瞬间经历百亿年的熵变。人类在银白菌斑与青铜神血的交战中灰飞烟灭,唯有程心被菌群抛向十维裂缝——她是最后的感染源,将携带逆熵瘟疫前往其他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