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世外桃源

微弱的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照在干裂的土墙上。

沈墨缓缓睁开眼,头沉得像灌了铅,肩膀传来撕裂般的钝痛,浑身如散架般虚软。

他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由木板和几撮干草拼成的简陋床铺上,床脚歪斜,脚边堆着一堆不知名的兽皮。

屋子极小,茅草顶低得几乎能碰头,墙角堆着晒干的药材、几只粗陶罐子、以及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

鼻尖充满了草药混着火灰的味道。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两道争吵声:

“你这老太婆!就不该心软!什么叫‘缘分’,在深山里撞见个人就得救?那是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妖精化形来索命的!”

“我说你能不能别一大早叨叨!”老奶奶的声音不急不慢,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柔与耐心,“这孩子命都快没了,扔着不管,让他做野兽的口粮?”

“我看你是老毛病犯了!再怎么说那孩子还有一口气在,既然碰到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当年你可不是这样……要不是你当年在瘟疫肆虐中逆流而上救人,我能嫁给你?”

“我要是看你那张老脸,我早跑了。”老奶奶哼了一声,语气却带着笑意。

“你——你气死我了!”老头气急,猛拍一巴掌桌子。

“啪”地一声,屋外顿时陷入短暂沉默。

紧接着,老头又憋着气,嘴里低低嘀咕道:

“我们这本就在深山之中,遇见他的地方更是离山海绝地不到数十里地。再说那山海绝地之前地脉震荡,那原本在地底沉睡多年的妖族纷纷现世。如今那片区域,已经成为真正的死亡禁域。谁知道这孩子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万一引出什么祸端来,看你哭不哭。”

沈墨换了个姿势想继续听,却扯到了肩伤,“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是一位头发花白却面容温和的老妇人,眉眼柔和,岁月虽刻下痕迹,但那骨相依旧出色,风姿不减,举手投足间有种沉静从容的美。

她手里端着一碗温水,蹲在床边,声音轻柔如风:“醒啦孩子,你这一睡,可是好几天。”

沈墨嘴唇发干,微微颔首。

“你伤得重,亏得这山上草药还算全,我跟那老头子的都懂点医术,才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说着,她把水递到沈墨唇边,小心地喂他喝下几口。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老头子拿着一个破碗走进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粥,碗边还搭着一根兽腿。

“吃吧吃吧,吃死你最好,省得一直赖在这。”他说着,把饭往桌上一放,嘴里还咕哝着,“真是麻烦,死了倒省事。”

“你说什么呢?!”老奶奶皱眉。

老头哼了一声,拎着柴刀气冲冲地转身就走,嘴上还不忘补刀:“你自己养,我可不伺候。”

说完,他哐当一声把门关上,外头火堆前传来一阵“劈啪”的劈柴声。

老奶奶叹了口气,宠溺又有点无奈:“别理他,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得很。”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转身出门。

没过多久,老奶奶推门进来,背上还背着一个背篓,脸上还带着一点灶火未褪的红意。

“我们准备进山采些药材,后灶里留了饭菜,你记得趁热吃。”

她轻声交代,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放心。

沈墨撑着床沿坐起,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好,我会小心。”

“别走远,你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合长时间运动。”她点了点头,转身时还顺手替他把窗边的草帘拢好。

随即,门外响起老头不耐烦的呼哨:“别墨迹啦,天都快过午了!”

老奶奶笑着摇了摇头,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里重新归于安静,只余下柴火偶尔的“噼啪”声,与山风穿过缝隙时的呼啸。

沈墨靠着床沿静坐了片刻,才缓缓下床。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牵扯,火辣辣地疼,右腿更像不是自己的,稍一发力便隐隐发软。

他咬了咬牙,从墙角摸出一根晾衣的竹竿,权当拐杖,颤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向门口。

阳光从敞开的门缝洒进来,照在他的侧脸上,泛出一层苍白的微光。

他轻轻一撑,推开门。

山风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林木气息。

沈墨抬头望了望天,云开雾散,四野寂静,只有山鸟偶尔掠过,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

沈墨坐在院中那块磨得发亮的石台上,手里的竹杖横放在膝上,肩膀的伤口还有些发热,但山风轻拂过皮肤的触感,像一只温柔的手,安抚着他躁动的血脉。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屋檐、石墙,落在远处那道半遮半掩的山谷裂口。

阳光正好,云雾在山间流动,缠绕在树冠与山崖之间,宛如薄纱轻舞。一阵风过,雾气掀开一道缝隙,一幅仿佛不属于人世的画卷,在眼前缓缓铺开。

这是一片深谷,像是天地在山脊间悄然刻下的一道隐痕。

山腰上层层叠叠的绿意,浓淡相间,仿佛被谁泼墨点染过,既有青翠如洗的竹林,也有点点斑斓的山花与藤蔓交织。

清泉自山岩间蜿蜒而下,形成一条溪畔,水面映出天光,细波如鳞;

能瞧见那溪畔有花,红的、白的、紫的,沈墨叫不出名字,只觉得不像凡俗山花,更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灵植遗种,静静地在这不问世事的角落里盛开着。

几只不知名的灵禽在空中滑翔,羽翼洒落斑斓光泽,掠过清风和流云。

一切都安静得过分。

没有妖兽咆哮,没有权势征伐。

仿佛这里,与外界割裂。

一片独属天地温柔的净土。

缓缓吸了一口气,草木的气息裹着露水和阳光,灌入肺腑,带来一种久违的清明。

沈墨忍不住喃喃道:“若能在此终老……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话音未落,他却轻轻一笑,眼神随即沉下。

只可惜,他还不能沉溺于此。

星火城的沈家、余烬之刃的队友、李军那声撕裂夜空的怒吼……都不是他可以遗忘的存在。

他还有事未了,还有债未清。

他不能死,更不能留。

他低头沉思时,指间那枚戒指忽然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直刺入眼。

沈墨眯了眯眼,抬手将它摘下。

这枚戒指——是营地突变中,余冰塞给他的。

他凝神感知,意识探入其中。

戒指内,空间不大,空荡荡的,只有一物静静悬浮。

是一卷兽皮卷轴,古老粗糙,却被妥帖收好,仿佛早就等着某人打开。

沈墨的目光缓缓凝起。

他伸手,那卷兽皮卷轴落入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