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追踪

金猊舔了一阵才松开他,陆沉渊满脸的唾沫,好在异兽嘴里没什么味道,陆沉渊有求于人,于猫,也就听之任之了。

“敢问施主,此曲何名?”

云鹤禅师满眼慈蔼,说道:“可是源自昔日霸王故事?”

“大师法耳。”

陆沉渊取手帕擦脸,说道:“此曲名为《霸王卸甲》,幼年听人弹过几遍,侥幸记下,技艺粗疏,让公主、大师、元掌事,见笑了。”

云鹤禅师摇头,越看越满意。

元清霜笑道:“陆大人过谦了,《乐记》有言: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技法虽为抒情之载体,但其价值在于能否‘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大人此曲感染人心,已入境界,清霜佩服。”

陆沉渊脸皮再厚,被这么夸也有点撑不住了,心里感谢老相好,嘴上连连谦虚:还是这筝好,音色空灵清澈,余韵无穷,掩盖了技法上的缺陷。

李令月看他得意,就忍不住生出一股邪火,这感觉来的无缘无故,刚要讽刺,又听他主动把功劳归于【洞灵筝】,到嘴的话只得咽下去,憋得不行。

陆沉渊暗笑。

有人说,女人的一生都在执着于被爱,漂亮女人也不能幸免,所以渣男的欲擒故纵,忽冷忽热,才屡试不爽。

陆沉渊是不屑利用这种手段刷好感的,当然前期引发关注的时候,也不在乎用用,之后就没必要了。

他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刷好感以八十为准,越往上越危险,无论对自己还是客户来说,这都是阈值。

他不会把走肾发展到走心,他的自我定位跟牛郎差不多,只是交易而已——能用钱买到的,肯定是虚情假意,陆沉渊不过是有本事把假的演到九成真。

他在圈里有许多外号。

诸如“午夜绝绝子”、“赛博情毒”、“冷面甜心”、“六边形战郎”等,名片上印的是“陪吃陪喝陪聊陪睡陪emo,就是不陪良心。”有不少客户吐槽,他这冷面甜心的甜度只看钱,钱越多,他越甜。

太平公主看不上武攸暨。

地位越高,懂得越多,能与她匹配的男人就越少,武攸暨无才无貌,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在名义丈夫这里满足不了情感需求,自然就要找别人,能与她相配的人凤毛麟角,这些人却未必非她不可,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取貌。

从心理学来说,武则天、太平公主找男宠基本是可以理解,也是可以预见的。

更别说,陆沉渊还知道历史。

既然太平公主会找很多男宠,那他先占个名额,也不算过分吧。

谁让这女人拉他当挡箭牌,正好补偿了。

反正也不耽误她以后寻欢作乐,大家各取所需,何乐不为呢?

李令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化越来越频繁,心中警惕,运转功法,寒意游走经脉,神智为之一清:“看来金团认可了你,既然如此,你以后每日散值就来此处弹琴吧。云鹤禅师是音律大家,可以向他请教,我看大师也有爱才之心,或许能让你技艺更进一步。”

云鹤禅师手中菩提珠轻转,颔首笑道:“小友天赋极佳,老衲确存论道之念。“

陆沉渊见状也不客气,抱拳行礼:“大师抬爱,晚辈就厚颜领受了。“接着转向李令月,微笑道:“也要感谢公主,殿下果然人美心慈。”

李令月气顺许多:“那就去吧。”

陆沉渊这次面带微笑,恭敬之中带着亲和,一步步后退,带着金猊走出灵猊殿。

李令月一直注意他的神态,见他始终如一,暗道这次可能是真话,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不少,转头一看,瞥见元清霜脸含笑意,望着陆沉渊远去,目光中隐隐透着欣赏。

这本是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陆沉渊不但姿容出彩,也有些才华,抛却男女之念,欣赏别人的琴艺也说不出什么,但李令月还是感觉到了一股烦闷——这眼神像极了当年千金公主盯着她妆奁里的鲛人泪!

“回潇湘馆。”

“是。”

……

【成功弹奏一曲,熟练度+15。】

直到走出大殿,陆沉渊脑中仍不断闪过各种技法领悟,与之前接收过的知识相互印照,自己就找出不足之处,念头愈发通达。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确实说啊!”

陆沉渊暗暗吃惊,慧眼这东西太变态了,用任何技能都能提升经验,若时间足够,成为全才基本是可以预见的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总感觉经验增加,对音乐的喜爱也在增加。

他的心态在变化!

陆沉渊的【乐器】本就是精通,等经验值过万,将变成“宗师”。

宗师级的心态是什么样的?

自信、执着、热爱、痴迷、投入……

这些情绪,或者说,这样的心态并没有错,不但没错,反而是成功的必要因素。

想要在某个领域取得成功,那就必须有这样的心态。

只有心态足够,才能精益求精,更进一步。

但……

凡事都有例外,俗语云,过犹不及,物极必反,日中则昃,月盈则食。

当这种心态超过一定限度后,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自信变成自负,执着变成偏执,热爱变成狂热,痴迷变成孤傲。

这还只是音乐一道,已经让他的心态发生微妙变化,那如果所有技能都变成宗师,每一行都有这些心态,他会变成什么样?

陆沉渊心头狂跳!

有些人在某一个领域取得成功,心态都会变得骄狂,可想而知,每一个领域都成功,那带来的影响会有多大。

“不太妙啊,得早做准备了……”

陆沉渊暗自警惕,这就是副作用,没有该有的心性修为,根本就承担不了这些技艺提升带来的心态影响,只修技,不修心,最后怕是会变成狂傲的疯子!

“不对……”

陆沉渊想起李令月口中的顾云升:“百家宗师,三教圣人,想必不是浪得虚名……他是怎么做到的?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他从一个落魄学子,一跃而成当代圣贤,还没什么影响?有必要好好了解啊……”

“嗷!”

金猊看他发愣,叫了一声。

陆沉渊压下心绪,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道:“这个地方有浓重血腥,可能建有养蛊的血池,还有大量熏香,大概率是当日明堂大宴所用的贡香【寒潭鹤影】,方便将血蛊混入其中。我猜测是在从善坊一代,你闻闻看,有没有这种地方?”

金猊点点头,这事不难,它在公主府就能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瞬间,整座神都的呼吸骤然停滞!

十万缕炊烟混着八百坊市脂粉气,百里驿道上的铁蹄扬尘,紫微城阙檐角铜铃震颤的锈味,洛水河底淤泥中腐烂的并蒂莲——霎时化作汹涌的潮水灌入鼻腔!

金猊虬结肌肉骤然绷紧如弓,利爪在地面犁出深深沟壑。

腐鼠秽气、新酿醴泉、刑场铁腥、深闺药香……无数气味幻化成斑斓毒蛇,在鼻腔中绞缠撕咬。

它仔细辨认,忽有鹤唳破空,一缕寒潭冷香刺破混沌,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血锈味,自东南坊墙裂隙蜿蜒而来。

找到了!

金猊睁眼,精光爆射,纵身化作一道金光冲出公主府!

正是从善坊方向!

陆沉渊展开轻功,紧随其后。

……

王逸之正在街边盯着。

临近晌午,他就近找了间食肆,花四十个钱买了一碗水盆羊肉、三个胡饼,本想帮陆沉渊也买一份,考虑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放久了不好吃,就没点,一个人坐在店前饭桌旁,一口饼一勺汤,吃的很香。

忽然,长街北面传来马蹄声、磨甲声。

一队身穿明光铠的金吾卫神色匆匆疾行而过。

领头一人尖嘴猴腮,身穿绯色侍御史官服,跨下骑一匹骏马,纯金马掌踏在青石街面上,蹄声响亮。

他双目锐利,扫过街道两旁,意外看见一个熟人,挑眉笑了,抬手道:“停。”

所有金吾卫立刻止步肃立,磨甲声瞬间消失。

四周摊贩行人看清他的样子,一个个神色惶恐,狂咽唾沫,想跑不敢跑,想躲不能躲,只能低着头傻愣愣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那人对周遭视若无睹,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手下,背着手,迈步来到王逸之身边,笑眯眯道:“王大公子,别来无恙啊。”

王逸之继续喝汤吃饼,就当没听见。

那人嘲讽一笑,不以为意,瞥一眼桌上食物,笑道:“这些破烂儿,王大公子也能咽得下去,看来性子是真变了。就说还是磨磨好,玉不琢,不成器啊~”

砰!

王逸之放下碗,真气激荡,身后古琴自发弦音,杀意澎湃。

周遭金吾卫纷纷抄刀,近前保护。

“无妨。”

那人摆了摆手,冷笑道:“本官站在这任他杀,他也不敢动!太原王氏算个屁,一群没种的废物!”

“……”

王逸之心中怒极,面色扭曲,但他真的不能动。

这人名叫侯思止,丽景狱爪牙,来俊臣手下有名的狗腿子。

当日替来俊臣向太原王氏求亲的,就是他!

此人出身贫穷,早年以卖饼为业,充当恒州参军高元礼的家仆,因参与诬告恒州刺史裴贞联合舒王李元名谋反,得到当今皇上重用。

王逸之很多时候都在想。

学四书五经有什么用?苦练武功有什么用?出身名门又有什么用?

来俊臣好歹识字,这个侯思止大字不识,只凭一句“獬豸亦不识字,而能触邪。”就从一个无赖变成了五品侍御史,****,还博得了“人如獬豸”的美名。

本来他很愤怒,很气愤,但今天结识陆沉渊,他有点明白了。

没必要愤怒。

陆沉渊如果不是当上面首,现在还在做没品级的内卫值守。

这些“漏洞”就是给人钻的,谁钻不是钻呢?

太宗时想要出人头地,要么读书,要么征战;现在想要出人头地,要么告密,要么酷吏。

世风如此,当今皇上要的就是一群畜生不断筛选更多的畜生去奴役争着抢着还没当上畜生的畜生。

活在猪圈里,不是畜生也是畜生。既然大家都是畜生,谁又比谁高贵呢?

王逸之释怀的笑了。

他坐下来继续吃饼喝汤。

这一笑惹怒了侯思止。

他最想看的就是这些达官显贵想弄死他却又不敢的窝囊样子!王逸之如果无视反而让他自己看起来像上窜下跳的戏子。

想到这,他直接坐下了,决定好好刺激刺激大少爷:“你在这干什么?大白天的找妓女?”

王逸之心平气和:“彼此彼此。”

侯思止冷笑道:“比不得王公子,侯某还是有要事在身的。”

王逸之:“是吗?真看不出来。”

侯思止:“……你怎么就一个人,难道七品翎目也做不成了?”

王逸之:“你这样的人越来越高,我这样的人自然越来越低,有什么奇怪的。”

讽刺老子?!

侯思止心头冒火,越听越来气,咬牙道:“几日不见,倒是变得牙尖嘴利了!”

王逸之淡淡道:“我不光牙尖嘴利,身段也硬,就是因为太硬了,才会容忍你这种小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如果当日直接软下膝盖投靠来俊臣,恐怕你坟头草都长起来了。不是吗?”

侯思止一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嘲讽道:“怎么?王大公子这是打算与我家大人和好?”

王逸之仔细看他,一字一顿:“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妹夫,你再找事,没准我真就下贱一回!这年头给谁磕头不是磕头?你说,他会杀我,还是杀你?”

侯思止悚然一惊,脊背发凉。

这些人不敢动他,就是因为他们拖家带口,无法承担杀死朝廷命官、****的后果,可来俊臣不同,他有一万种方法致人于死地,武皇还不会找他麻烦。

王逸之和他背后的家族底蕴雄厚,来俊臣之所以休妻逼娶王家女,就是想借此拔高身份,彻底融入世家大族之中,未来未必不能立一支“来氏”,孰轻孰重,显而易见,只要王逸之能软下来,来俊臣为了讨好他,讨好王氏,绝对不会客气!

到那时,他想好死都不容易。

侯思止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即便他知道王逸之不是这种人,可难保他不会改变主意,倘若推己及人,让他因为一句话被人锁死仕途,他早就认怂了,或许王逸之也想开了呢?

侯思止冷汗涔涔,坐不住了。

正尴尬的时候,天空之上流光划过,紧接着一道身影携着松风竹露之气从天而降,正是陆沉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