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牢马

阴冷潮湿的牢狱内。

火把将熄未熄地摇曳着。

静谧燃烧的光影中。

铁栅栏的倒影如獠牙般,向着牢房内侧交错延伸。

一口一口,

咀嚼着蜷缩其中的人影。

将所有人关进囚室之后,船老大和其他西堂的手下们就不见了。

沈砚青站在囚室的铁栏前,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昏暗之中,万籁俱寂。

甚至听不见火把燃烧的滋滋声。

“还做了隔音手段……?”

沈砚青微微蹙眉。

朱颜骨将自己这些人抓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明已经成了阶下囚,甚至派下一位筑基大修坐镇此地。

他们这些人几乎毫无逃脱的可能。

可即便这样,还要隔绝他们的交流……

他们到底在谨慎些什么?

沈砚青一时没思考出结果。

随后,

他尝试催动灵力。

一张瞬身符顷刻在他指尖落成。

沈砚青的身形倏然变得模糊起来。

而几乎同一时间,

面前的那道铁栏上,也骤然泛起一阵暗幽灵光。

刹那间。

瞬身符激活的灵韵,宛如葬于火焰的冰霜,在这道暗幽灵光的隔绝下陡然消弭。

沈砚青凝起眸子。

“结界……”

他随即又画出一道铁藤符。

漆黑的铁藤猛地朝铁栏抡了过去。

“咔嚓”一声,

坚硬的铁藤应声折断。

铁栏的表面,连一个白印子都没留下。

沈砚青不打算放弃,正打算再用威力更甚的雷火符进行尝试。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歇歇吧,你也是个有脑子的,要是这些牢房这么容易破开。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把我们关在这里,连个看管的人都不留下?”

沈砚青平静道:

“任何封印结界,都有承受的上限。我想试试……”

“死了这条心吧。”身后人毫不客气地打断:

“那个筑基修为的船老大,刚来那天,便亲自试过了这里牢房的强度。

他把自己关在牢房里面,折腾了一整天都没出来。”

闻言,沈砚青识趣的收起了灵力。

他转过身,眉梢蓦然一挑。

就在刚刚,

面前这个男人,还被船老大的手下如同拖死狗一般拖进牢房。

可就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

他竟好端端地在木板床上坐了起来。

身上皮开肉绽的地方,居然已经凝成了血痂。

在沈砚青惊诧的目光中,

男人豁然站起身子。

他径直走到沈砚青面前,伸手做了个拿来的手势:

“哥们儿,身上有没有备着酒肉,快拿出来给咱过过瘾。

整日在这破地方吃些猪食,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沈砚青好奇地打量着男人,问道:

“你身上的伤……”

男人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嗐,一点小打小闹罢了,咱打小就耐揍。”

沈砚青微微一怔。

他先前亲眼看到男人被捅穿脚踝,倒吊着挂在刑架上,那一鞭鞭抽打之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这还叫小打小闹?

这时,冥溪音的声音在体内响起:

“主人,这人不简单。”

沈砚青心头一怵,神魂传音:

“又是一种灵根?”

之前他凝成尸鬼牵牛的时候,冥溪音将灵根说的那叫一个稀世罕见,可现在怎么随随便便就能碰上?

“不。”冥溪音说道:“他身上散逸的灵气成分驳杂,应该就是寻常的杂气。

我怀疑……他拥有某种道体。”

沈砚青疑惑:“道体?”

冥溪音解释道:

“道体是大道垂青于修士的特殊体质,在修行某些功法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其珍贵程度,比起天生灵根也不逞多让。”

而这时,男人见沈砚青一直愣在原地,不由催促道:

“喂,没必要这么小气吧?”

“好歹也是咱帮忙,你才保住的储物袋。”

沈砚青回过神,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个腊猪脚,抛了过去:

“没有酒,肉也是腊成的干粮,将就吃吧。”

“诶呦!你小心点啊!”男人嗔怪一声,连忙小心翼翼地接住。

蓦地,他眼中骤然亮起精光。

望着手里黝黑的腊猪脚,好似老光棍看到了隔壁村的俏寡妇,抱着就是一通啃。

一个腊猪脚,男人三两口就下了肚。

就连骨头都没放过,硬生生咬成的骨渣,全部吞咽了下去。

接着,男人一边舔着唇边晶亮的油渍,眸光热切的看向沈砚青。

“还有没有了?”

沈砚青点点头,又拿出一个腊鸡腿。

“义父!”

男人惊喜地高呼,差点纳头便拜。

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样,沈砚青问道:

“还要么?”

然而,

这次男人吃完鸡腿,却只贪恋地嘬起手指,拒绝道:

“够啦够啦,好东西可不能一天都给霍霍了。”

沈砚青点点头,报上家门:

“雾墟沈家,沈砚青。”

衣衫褴褛的男人摆摆手:

“牢里没那么多讲究,我姓马,叫我老马就好了。”

“这里到底是……”

没等沈砚青问完,老马一屁股坐到床上,架起二郎腿,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兄弟,你算是倒上大霉了!”

“你知道朱颜骨,想必应该也知道它前身是乞儿帮吧?”

沈砚青点点头。

老马继续说道:“西堂在以前的乞儿帮,是一群专门寻觅肥羊的探风子。

而现在,他们主要干的,则是寻找洞府遗迹和神鬼禁地。”

沈砚青有些不解:“那他们抓我们作甚?”

老马眸光微动,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你可知仙朝的达官贵人们,平时最爱拿什么作消遣?”

沈砚青一愣。

来到这方世界,他的重心便一直放在修行之上。

娱乐消遣,确实从他生活中淡去太久了。

思索片刻后,沈砚青试探着回答:

“戏园子?”

老马又问道:

“那你可知,现在什么戏最流行?”

沈砚青无奈摇头。

却见老马嘴角扬起一抹异样的笑容:

“朱颜骨的嘲戏。”

“西堂从各地寻来洞府遗迹、神鬼禁地,搭作戏台。

而你我……”

沈砚青旋即听明白了老马话中的意思,不由接话。

“你我,便是戏台上,博那些贵人一笑的戏子?”

老马嘿嘿一笑:

“这一笑可金贵着呢,一场嘲戏,最普通的看台门票,便要上千灵石。

那些贵人除了观看我们怎么在秘境里死去活来的挣扎,从其内获得快感。

朱颜骨还会在场中开设各种赌局,为贵人们助兴。

能否过关,能活下几个人,这都算老套了。

有个神鬼禁地的诡异,钟爱娶妻拜堂。那场的嘲戏里,还会赌上台的女修士会不会怀孕,一胎怀几个。”

沈砚青眯起眼睛。

他以前的认知还是太浅了。

这个修行世界,远比他想象中残酷的多。

这时,

他忽然意识到一点,随即问向老马:

“除了我们这批刚被抓来的人,这里,好像就只有你一个……”

老马挑起眉,笑着看向沈砚青。

沈砚青:“都死了?”

“唉——”

老马叹了口气,长长伸了个懒腰:

“所以说,你也是倒大霉了。”

“上一场的嘲戏,我们这组戏班拢共二十个人,死的就剩老子一个。”

“本来都说好了,这回给老子换个轻松点的遗迹洞府拿拿味。”

“可狄渊那废物,找到的洞府居然被人占了,自己还被人家打成了重伤。”

“这回又要再走一遍上场的神鬼禁地。”

“老子去找他们说理,结果屁用没有,还挨了顿打。”

沈砚青心头倏然一紧,问道:

“这次,我们要去哪里?”

老马扭过头,缓缓开口:

“你是青元州本地人,应该听过夜哭森林这个地方吧?”

“去那待一夜……不带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