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临,江上燃起了灯火,一个个出去的回来的渔船沿着既定的航道而行,形影重叠,颇为壮观。
渔女留守在岸边,等着爷爷回来。
她有点困了,哈欠不止,眼里泛出泪花。
“怎么还不回来,好困……”
此时,江上隐约漂来一个一人长的黑色物体。
渔女大胆上前,她在这里活了十六七年,也救过不少人,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喂,你是人吗?”
她拿脚踢了踢那东西。
没有反应。
“不会是死了吧?”
“阿南!阿南!快过来帮爷爷拽一拽船!”
渔女和爷爷商议着把太子带回了家。
爷爷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则在地上铺了张草席。
“爷爷,你睡我那里吧。”
爷爷摆摆手,刚才借着灯光他看了太子的脸,出众非常,像个贵人。既然是贵人,就要尊重着些。
第二天天不亮太子就醒了。
他其实不是太子,是那群人看要亡国了,强行把他推举出来。此时睁眼看着周围漆黑潮湿,还以为自己被关进了地牢,但是一动,又没有桎梏。
太子从床上爬起来,浑身湿淋淋的,就要摸索着往外跑。
“站住!”
谁?听起来像个女孩,是婢女吗?
“别跑,你浑身都是水,外面风大,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不管是不是婢女,都得谢谢她,太子转过身面对着渔女。还从没有人这么关心他一个外面优伶生的皇子。
渔女举着油灯过来,光打在太子身上,她一下惊住了。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衣人,长得真俊。
凤眼长鼻薄唇,利落的下颌线原本为他增添了男子气概,然而白玉一样的肌肤和惊慌的神色则使那点气概荡然无存,全然像是一尊娘娘像。
“快要天亮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渔女把油灯给太子,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回到房间后就没再睡觉。
他是谁?这个疑问一直盘桓在渔女心中,直至天光放亮。
接下来的几天会有大雨,所以不必早起,同时,谁也走不了。
“吃饭了!”
几个人在油亮亮的饭桌上吃饭,太子没有任何不适应,甚至对于这顿热饭感到很开心。在宫里,他常常吃不上热饭,当太子那几天尔虞我诈,更没了心思吃饭。
爷爷觉得不对,他看太子养得这么好,还以为是哪家的贵人,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个可怜人。
渔女低着头吃饭,顾不上挑鱼刺,喉咙被卡住了。她涨红了脸,却赶忙转过身才用手把它弄了出来。
太子一脸担心。
爷爷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默默笑了。
下暴雨,只好坐吃山空。
太子知道自己的国家大概是被灭了,但他没什么伤心的,那座皇宫带给他的只有伤痛。他现在首要关心的是怎样宰杀一条鱼。
虽然不受重视,但以前都是做好的饭放到他宫里,他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吃完早饭,天色就慢慢变得昏黄,现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瓦上,让人有些心惊,这薄薄的瓦片到底能不能支撑住来自自然的伟力。
太子的心却比之前在厚厚的宫室里更静了。
但是看着木盆里不停摆动的鱼,他还是无从下手。
“阿嚏!”
“你快过来烤烤,你的衣服黑,差点忘了你身上还湿着,千万不要得风寒。”
太子移到灶台前,伸出了双手,烟尘呛人,可是很温暖。
渔女顶着雨去里屋拿了几件衣服。
“这是我爷爷的,你凑合一下吧,前几天天气好的时候刚洗过。”
太子笑了笑,洁白的牙齿闪着点细碎的光,很好看。
“我不介意。”
换好衣服,太子把渔女叫了过来。
他从换下来的衣服来掏出几个小金银锭,并几块玉,交给渔女。
“这——”
“收下吧。”
太子合上渔女的手。
爷爷得知这件事摇了摇头,果然太子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是个贵人。可是这个贵人看起来并不想走。
是哪家的公子吃腻了富贵,离家出走?
爷爷心凉了半截,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来接他回去。
“阿南……”
渔女紧咬下唇,摇了摇头,示意爷爷不要再说。长得这样好看的人,她本来就不该觊觎。
太子这几天待在这个小家里,因为不会干活,弄出不少不大不小的麻烦来。祖孙二人也一笑了之,就当他是交钱来胡闹的。
雨停了,太子却发起了高烧,瓷白的脸上汗珠不停渗出,面色薄红,一摸,滚烫。
渔女拿湿布不停地给他擦拭,却毫无作用。
爷爷拿出了家里的积蓄,踩着泥路去镇上买药。
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泥,几包药还好好的。
给太子煎了,他烧退了些,却还是不够,仍是不停咳嗽,让人害怕。
渔女一咬牙,和爷爷带着几个小金银锭去了镇上,好求歹求,带回来百草堂的大夫。
太子的风寒好了些,渔女就陪着他说话。
“本来这个钱不该花,是你的,可是你生病了。”
“我,咳,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而且,这不是花在我身上了?”
太子尚在病中,动一动都费劲,浑身难受,但他看着渔女担心的神情,免不了多笑一笑。
他知道自己生得好,笑起来让人开心。
“雨停了,你们也该买点东西。”
“你想要什么?”
“是给你们自己买。至少,让我住得舒服点吧,咳!”
“等你好了,咱们就搬到镇上去。”爷爷说。
财也露了,人也露了,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到镇上,说不定还方便太子的家人来找他。
爷爷心里打着算盘。
阿南,你千万不要陷进去,这样的人,又怎么是咱们招惹得起的。
渔女看着太子的病相,心里不好受。
“要是早点给你换衣服就好了。”
“你换?”
太子笑。
“当然不是!”
“我换,我换。”
爷爷赶忙打断二人的对话,让渔女去烧水。
“公子,你是离家出走来这里的,是不是?”
离家出走?也算离家了吧,太子没有否认。
“像您这样的,老人家这一辈子见得多了,不过这么倒霉从船上掉下来的只有您一个。”爷爷开着玩笑,其实在端详太子的神色。
太子从小在宫里长大,早就学会不能轻易表露喜怒,只是静静等着爷爷说下去。
“您看,您迟早要回去的,阿南……”
我不会离开的,因为我无处可去。太子想张嘴,到底没张。他突然想到,要是有一天那群人来找他。
“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