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的油墨味还没散干净，头版那标题，日满华联合宣言签署。
东亚和平新曙光，看着就扎眼，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憋着火。
陆沉舟手指夹着的烟快烧完了，火星一闪一闪的，表情比外头的夜还黑。
林曼笙站他后头，手搭在他肩膀上，声音里憋着火。
“这帮王八蛋卖国贼，竟然真的签了！”
“他们早就不要脸了，签什么都不稀奇。”
陆沉舟说话声音挺平，但每个字都冷飕飕的，透着股杀气。
他拿起报纸，一字一句瞅着上头那些不要脸的屁话。
“满洲国特使吕荣唤，三日后抵达南京，正式向汪伪政府递交国书。”
“满洲国将在上海设立总领事馆，首任总领事王庆章，半月后到任。”
林曼笙补了一句，这些事她下午就从别处听说了。
“最要命的是这条……”
陆沉舟手指头点在报纸中缝一个不显眼的小通知上。
“为庆祝日满华睦邻友好，共建东亚新秩序，定在三天后，南京外交部大楼。”
“由重光晋明大使、汪兆铭先生、满洲国吕荣唤大使一块儿搞庆祝晚宴，请了不少名人。”
林曼笙眼神一紧，“南京外交部大楼，重光晋明，汪兆铭，吕荣唤，三个头子都在。”
“这是他们自己找死，送上门的机会。”
陆沉舟慢慢吐了个烟圈，烟雾里，他的脸看不太清。
这时，客厅电话铃响得急，划破了夜里的安静。
陆沉舟跟林曼笙对看了一眼，这钟点来电话，八成跟这事儿有关。
陆沉舟慢悠悠走过去，拿起电话，口气还是那样，听不出什么。
“喂，哪位？”
电话那头是个有点急躁又带点拍马屁的声音，是藤原健次。
“沉舟君啊，是我，藤原健次。”
“嗷，藤原君啊，大半夜打电话，有急事？”
陆沉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就跟平常打招呼一样。
“今天的《申报》你看了吧？南京那庆祝晚宴的事儿。”
藤原健次说话带点小心试探的意思，不禁让陆沉舟心中产生了些怀疑。
“当然看了，这么大的事，藤原君和影佐将军肯定都在庆祝呢。”但他还是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把话头给拨回去了。
“庆祝是肯定要庆祝的，但是，沉舟君，不瞒你说，我这儿有点头大啊。”藤原健次开始装上了，口气里全是烦恼。
“哦？藤原君愁什么事？要是我能帮上忙，肯定跑不了。”陆沉舟心里偷着乐，鱼儿上钩了。
“沉舟君说话爽快，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你也知道，上回重光阁下去南京，路上就出了事，虽然最后没啥大事，但也说明重庆那边搞破坏的还是挺横的。”
藤原健次把声音放低了点，显得特发愁。
“那帮军统不要命的，确实是帝国前进路上的拦路虎。”
陆沉舟跟着说了句，口气里带着点不多不少的愤慨。
“就是啊！所以，这回南京的庆祝晚宴，安全可是顶顶重要的。”
“影佐将军的意思是，想让你亲自跑一趟南京，帮着野田洋司令官，一块儿管管晚宴外头的安全布置。”
藤原健次总算把他的目的说出来了，话说得好听，好像特看得起陆沉舟的本事。
“影佐将军这么看得起我，沉舟心里感激不尽，但是，南京不是我管的地儿，我上海特别公署的人跟东西，怕是干不好这么重要的活儿啊。”
陆沉舟故意推了推，口气里带着为难，这是再探探对方的底和真实想法。
他心里门儿清，日本人让他去，不全是信他，是好几层意思。
一个是上回重光晋明走他安排的大路没事，小路却挨了打，这让他们觉得陆沉舟安排的路线还是稳妥的，对军统怎么做事也了解点。
再一个，让他管外头，也是看着他，掂量掂量他这个特别公署主任到南京能有多大能耐，同时也把他搁在眼皮子底下更严实。
“沉舟君太客气了！影佐将军说了，你在上海干得特漂亮，收拾那些敌对分子经验多……至于人手和东西，你尽管说。”
藤原健次说话的口气显得特实在，就跟真缺人手似的。
“野田司令官那边，将军也会亲自打招呼，让你全权负责外头的警戒安排，而且，沉舟君，不瞒你说，南京那边有些人，干活的效率和本事，实在是令人堪忧。”
这话里头，多少带了点挑拨和掏心窝子的意思，暗示陆沉舟能借这机会在南京那边立威，甚至压过某些人。
这正是日本人爱使的招儿，让咱们自己掐，他们好看热闹。
陆沉舟心里跟明镜似的，藤原这是给他画饼，也是在逼他。
“既然影佐将军和藤原君这么信我，沉舟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陆沉舟想了想，说话口气变得认真起来。
“就是，这事儿大，我得要点具体的权和情报。”
“比如晚宴的详细流程、请了哪些人、还有南京那边现在的安保计划，我得提前看看，才能安排得最稳妥。”
他开始提自己的条件，这些都是他干真正计划要用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沉舟君是个明白人，这些都不是事儿！明天一早，我就叫人把所有材料送到你办公室。”
“你马上动身去南京，野田司令官会在车站接你。”
“权力方面，影佐将军会给你一张手令，南京宪兵司令部外头三公里内所有警宪力量，你都有临时调动的权力！”
藤原健次高兴坏了，他觉得陆沉舟已经彻底上套了，并且会为了这份面子和权力好好干。
临时调动权，这可是个大甜头，也意味着责任大，一出事，陆沉舟第一个倒霉。
“多谢将军和藤原君看得起，沉舟一定好好干，保证晚宴不出一点岔子。”
陆沉舟的口气里全是感激和坚定。
挂了电话，陆沉舟脸上的笑立马没了，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儿。
林曼笙走过来，眼里又是兴奋又是严肃。
“沉舟，日本人果然还是拿你当枪使，不过，这回他们是引狼入室！”
“他们越是信我，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陆沉舟走到窗户边，看着外头的黑夜，南京，那是老虎窝，但这一回，他要让那条恶龙为自己干的坏事付出代价。
“晚宴在三天后，时间特紧。我明儿一早就去南京，你得留在上海，办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