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裹挟着驼铃声掠过城墙,赭石色的瞭望塔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当最后一名囚徒的铁镣砸在玄武岩地砖上时,狱卒靴底粘稠的血痂正与烈日炙烤的铜门把手发生微妙反应,这座囚笼,总在正午时分吞吐新的祭品。
“听说了吗,新来了一批人,好像都是从什那过来的。”
“哈哈,又要来接受传统的洗礼了吗?”
伫立在风沙之中,巍峨的建筑仿佛海市蜃楼,古老的城壁充斥着划痕,城壁上的士兵都全副武装,看起来警惕性十足。
马车停止,一个个戴着又重又大铁镣铐的囚徒从车上缓缓而下,警卫看着这群人,如同看行尸走肉,毫无感情,催促着他们进入内城。
“欢迎来到卢瑟监狱。”
这就是卢瑟监狱吗,蒙特沙漠中最人迹罕至的地方,酷暑和炙热的沙地让这里令人闻风丧胆,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逃狱变成不可能,也使得这里能建立起独立的阶级统治制度。
新来的囚徒一个个都脏兮兮的,监狱并不会给他们时间洗去一身尘土,一身衣服,一套日常用品,然后就直接送到隔间,所有人都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完全分辨不出身份,毕竟在狱卒看来,这些人全是身背命案的渣滓,能活在世上都已是侥幸。
“这里看起来,好可怕。”一个小姑娘拉了拉前面人的衣服说。
“放心,我们会没事的。”前面大一些的姑娘安慰她说。
一双赤色的眼睛打量着周围,老囚徒们都在叫嚣着要给新人颜色看看,一些穷凶极恶的新人放肆地回应着,更多的是一言不发,只想赶快结束这么长时间的旅程,好好睡一觉。
“这里可不是什么度假的去处呢,你这样的小丫头,受得了吗,”身边的狱卒对她说,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要是考虑好了,我可以多照顾照顾你。”
樱抬起头,露出了笑容。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疯婆子。”狱卒看到女孩眼里杀意十足的目光,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把她推进牢里。
“女孩!”
牢里另外几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看起来穷凶极恶的样子,纷纷站了起来,饿狼一样看着这初来乍到的瘦小女孩。
“喂,你再考虑一下,我看你在这里一天都活不下去。”狱卒说着,饶有兴致地靠在墙上看着里面,“去当狱长的助理不比这舒服多了?”
几个大汉对樱步步紧逼,她虽然刚经历过长途跋涉,却还是咬牙站了起来。
“不想死的话就躲远点!”
但他们似乎没听到一样,还是继续靠近她,眼睛里凶光毕露。
“是你们自找的。”突然樱的表情一变,凶狠恶毒地露出笑容,轻轻一挥手,墙上突然长出几根藤蔓,紧紧缠住了几人,随着她一打响指,几人全被长出的荆棘刺穿了身体。
旁边牢房的囚徒看到这血腥的一幕,纷纷控制不住呕吐起来,隔着牢房也不停地向后退缩,狱卒也忍不住捂住嘴,连忙逃离了现场。
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盯着狱卒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才慢慢坐在椅子上,周围的荆棘慢慢把她围拢在中间,她这才靠在墙上,沉沉睡去。
…
“又死了?这个月多少次啦,第三批了,而且现在不管男女她都杀。”
“是啊,那个丫头就不该放在监狱里,应该立刻处死。”
“也许应该把她送到…”
“不行,那里已经很久没接收犯人了,而且现在管辖的又是那个偏执狂,只会更乱。”
卢瑟监狱分为ABCD四个区,各个区本就很混乱,关押的犯人鱼龙混杂,大都身背命案,还有很多危险的法师,反倒让身为普通人的狱卒们人人自危,除了管理各个区的几名中联驻扎官员,普通狱卒谁也不敢去惹被关押的法师,而日上樱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少数几个背着多条人命的囚犯,她的情绪又极不稳定,仿佛一颗定时炸弹,弄得附近牢房里人心惶惶的。
“老是放任她杀狱友也不是办法啊,实在不行,干脆让她单人一间算了。”
“不能开这个先河!让那些难对付的去对付她呗,监狱里这些也不全是任人宰割的。”
“把她调到C区,去给凯尔迪传话。”
…
四个狱卒紧张地看着樱,她走在中间,露出了人畜无害的表情,周围都是口哨声,嘘声,大家都在起哄。
“小芭比,你到了C区可就完啦!”
“别忘了回来看我们!如果你能活着回来的话!哈哈!”
“哈哈,你看这小丫头,啥也不知道呢!”
樱紧张地看着四周。
“别害怕,要是有人敢靠近你,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在心里,一个声音对她说,让她渐渐安稳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可不能总是这样杀人啊。”
“你就当是,我在这里的无聊消遣吧,反正他们都是些罪该万死的禽兽。”
一进入C区,樱就感觉到了许多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似乎是早有预谋一样。
“喂,小丫头,我们老大要见你!”
这时,一个囚犯上前说。
“不认识,也不想见。”
“你没得选择!”
狱卒此时已经躲了起来,只留下樱和一众C区的犯人在自由活动区域内,看来,这次是狱卒和C区的囚犯商量好了的。
“你就是日上樱?”这时,一个满身纹身的光头男子在周围一群囚犯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樱打量着他,并不回答。
看到樱生硬的样子,男人狰狞地笑了。
“你是不是太自大了,蠢丫头。你的荆棘能在沙漠绽放几次?“
…
浑身伤痕的樱被扔垃圾一样扔进牢里,门砰地关上。
她挣扎地坐起来,靠在墙上。
“还好吧?”樱紧张地问。
“放心,没事。”是夜樱在回应她。
“那个家伙,确实很厉害,要不认个怂吧。”
“不行,我不能让你受欺负,只有让他们怕,才能保护自己!”
她紧紧握拳。
…
“那个丫头,是疯子吧,老是自言自语的。”
“嘘,别被她听见。”
囚犯们窃窃私语,用余光打量着坐在中间吃饭的樱。
“喂,丫头,老大说了,不许你在这里吃,你听不懂吗?”几个囚犯径直走了过来,把她的饭打翻。
“瞧她,被教训了还不服?”
樱握紧拳头,直冲着后面嘲笑地看着这一切的光头男人走了过去。
…
狱卒们坐在一起聊天。
“喂,这次可是两败俱伤呢,小丫头没被欺负。”
“要我说,这丫头除了精神不太正常,都挺好的,如果让她管理C区,武力镇压这些人,也许会更好点呢。”
“别逗了,凯尔迪可是底里斯的战法十子之一,再打十次也不会输给这丫头。”
…
一次又一次,樱被狠狠修理一顿丢回牢里,却又坐起来喃喃自语,下一次继续不服输地主动袭击凯尔迪,C区那些平时受凯尔迪欺负的人都不由自主站在樱这边了,中立的囚犯也渐渐倒向了樱。
狱卒们也都非常关注C区的争斗。
“小丫头有戏啊,如果她打败了凯尔迪,会不会成为C区的新老大?”
“那要不我们也下个注,就赌下一次谁赢。”
“哈,那我要押凯尔迪。”
“喂!”
“他都赢了十几次了,还能倒在这次不成?”
…
樱狠狠地用藤蔓绑住凯尔迪,自己也跳到他背上,紧紧抓着不放手,任凭魂殇一道道打在自己身上也不放手,藤蔓上荆棘生出,扎在凯尔迪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可恶的贱人!”
凯尔迪咆哮着扭动身体,想要把樱摔下来,一边发射魂殇继续攻击背上的樱。
“战法十子都是底里斯皇庭的侍卫,虽然法术高强,却终究是贵族出身,这丫头这样拼命,他也有点招架不住了。”围观的中联管理员说。
情急之下,凯尔迪拉住身边的追随者,就把他往樱的荆棘上推,用肉身挡住棘刺。
“凯尔迪失人心了,就算他赢了,也再不能领导C区了。”中联管理员直起身子,转身离去,“胜负已定。”
樱用手抓住一根荆棘,不顾鲜血从手上喷涌而出,用力狠狠向凯尔迪的光头上甩去。
…
樱累得瘫倒在地,看着身边血流一地,光头的男人倒在地上,抽搐着。
周围的囚徒慢慢靠近,把樱搀扶了起来。
“你赢了,小丫头,从今天开始,C区就是你说了算了。”
樱坐在椅子上。
“我们赢了。”
没有回应。
樱茫然地环顾四周。
镜子…
墙上的镜子里,樱蓬头垢面,身上都是血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为什么不回话?”
樱突然猛然醒悟,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一人,自从和白羽一战后,夜樱好像陷入了沉睡,再也没有回应过自己,那么一直在和自己对话的是谁?难道自己真的疯了吗?是自己一直在用夜樱的口吻和自己对话,强撑着自己坚持下来的吗?不对,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
樱慢慢走回牢房。
明明有另一个人的,不可能的…身后的小姑娘!
牢房里,另一个姑娘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已经僵硬,没有丝毫知觉,身上是荆棘的伤口,显然已经重伤不治身亡。
是自己…所有人都是自己杀的,从误杀这个小姑娘开始,她就神志不清了,把一切都当做是夜樱干的,不停地催眠自己,真是…可笑。
“没事了,我赢了。”
樱平静地坐了下来,伸出手颤抖地梳理着小姑娘的头发。
“这监狱,早就把普通人变成了疯子。”
…
风沙中,一辆马车向卢瑟监狱驶来。
“喂,我们就在这待一天,就去海坞镇,我给你点时间,你不是说要去看望什么人吗?”
黑发的男孩感谢地冲前方赶车的人挥挥手。
“多谢啦。”
“别谢我,要不是安瑟替你打了招呼,伯恩家又出了那么多钱上下打点,我也没这个本事帮你,到了海坞镇你就自求多福了。”
多亏了刑讯部的面子,他才得以获得探视的权力,也算是帮朋友来看看他的心上人。
白游慢慢走近牢房,酷暑中的囚室竟透着地窖般的阴冷,他看见这间牢房里全是荆棘、藤蔓和扭曲的树枝,却没有一片绿叶和红花,日上樱满头散发,赤红的眼睛从白游一进入她的视线就紧紧盯着他。
“樱?”
“白游?你们来看我了?”
“只有我来了。你还好吧?”白游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发怵。
“我?好,不,比原来更好了。好多了。”
白游看着原来在学校里开朗的女孩变成了这样,不由得暗自叹气。
“吃了饭再走吧,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
四周突然传来了饭碗拍在桌上的声音,又整齐又洪亮,随后便传来整个牢区的囚犯整齐的呐喊声。
“樱小姐!开饭了!”
白游被这整齐的声音吓到了,环顾四周,所有的囚犯都端着碗,站了起来,目视着樱,脸上都是尊重和崇拜。
樱笑了笑,抬起的手腕缠绕着双生藤,一株开白花,一株结黑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