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三年的雪落在金陵城头时,总带着股铁锈味。陆修文跪在工部衙署石阶上,怀中油纸伞的紫竹伞骨正抵着心口——伞柄暗格里缝着父亲临终前咬破手指画的符,形如伞骨排列的七个血点,至今无人参透。
“陆侍郎倒是养了个巧手儿子。“宦官尖细的嗓音刺破雪幕。曹吉祥猩红蟒袍下露出双金线皂靴,靴尖正碾着一截断指,那是昨日被拖去丹房的描金匠老周头留下的。
陆修文盯着对方腰间玉带,镂空处卡着半粒丹丸,朱砂混着骨灰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突然想起影子集市兜售的绢帕谶语:“雨浇泥菩萨“,那摊主指甲缝里也嵌着同样色泽的丹砂。“督公要的云龙伞,需用蜀中孔雀羽。“他故意提高声量,檐角积雪应声而落。躲在仪门后的清吏们浑身一颤,他们记得上月工部主事就是这么被砸断脊梁的。
子时的聚宝门城垛泛起幽蓝磷火。陆修文裹紧鸬鹚裘,腰间别着七十二连坊的铜符。守门老卒瞥见他袖口孔雀羽线,喉结滚动着咽回盘查——上个月查验密贩的前任,眼珠现在还泡在秦淮河的画舫酒瓮里。
鬼市地面忽地塌陷三寸。当陆修文展开特制油纸伞,伞面金漆映出地下甬道壁画:十二具人形焦炭环绕丹炉,正是父亲流放前销毁的万寿宫营造图。突然有人往他掌心塞了块玉珏,断口金丝竟与伞骨纹理严丝合缝。
“陆公子可知,伞骨数目关乎性命?“蒙面女子声音带着苗疆腔调,她袖口五毒纹在娲皇镜残光下化作经脉图。陆修文刚要追问,漕帮的双鱼铁符已抵住后腰——那符上沾着辽东雪松的香气。
钟山北麓的齿轮声在雪夜格外清晰。陆修文摸到栖霞寺经幢下的机括时,九嶷山的青铜罗盘正指向他怀中玉珏。墨九宸从墓道阴影走出,手中“鲁班尺“量过他脖颈:“令尊当年若肯合作,何至于喂了老虎?”
突然箭啸破空。陆修文旋开伞面,淬毒狼牙箭在伞骨上擦出紫火——是过山风的“见伞疯“死士!墨九宸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地宫突然塌陷,露出大报恩寺琉璃塔的地基。残碑上的梵文经咒,竟与父亲血符如出一辙。
陆修文在秦淮河醒来时,船头立着个白苗女子。她手中娲皇镜映出伞骨内部结构:二十四根缅铁暗藏郑和宝船图纸,孔雀羽线里绞着辽东布防图。
“令尊把《天工遗册》拆解成伞了。“女子指尖金粉渗入伞面,云龙纹突然活过来,龙睛直指孝陵卫禁地。远处忽然传来钟鸣,漕帮船队正撕开雾霭,帆面北斗七星刺青淌着血——那船吃水线深处,分明藏着女真人的弯刀。
河面飘来东厂番子的浮尸,每人天灵盖都钉着伞骨。陆修文摸向怀中,父亲的血符不知何时已变成“荧惑守心“星图。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他听见昭德宫方向传来丹炉爆裂声,混着少女的惨叫,像极了伞骨折断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