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饿殍千里，难入人心

天色暗沉，阴云密布。

厚重的云层自天幕之上滚动，冷冽的气流席卷而下，裹挟着森寒的温度，吹向大地山川。

原野之上，荒土延绵而去。

自长空之上俯瞰，能够见到地面上一个个蚂蚁也似的黑点漫无目的的游走彷徨，似乎没有终点。

轰隆隆~

一队马车穿行在荒野之上。

车轮快速的转动，碾过一段又一段的枯草，自干燥的沙土之上，留下了一条条狭长的车印。

车队之中，旌旗猎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掀开车帘，目光所至，周择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车窗外，一道道干瘦好似枯骨般的人影晃晃荡荡，游走爬行在沙土之上，更远处，尸体漫山遍野。

不时有人影倒下。

还有人再也忍受不住腹中饥饿，索性伏在地上，啃食着早就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以作充饥。

“朝廷，竟然不管吗？”

车厢内，丁白缨面色惨白，难掩怒火：

“这一路来，早已是饿殍千里，尸骨难存，眼见这易子而食的景象，难不成大明真就视而不见？”

此情此景，若是肯有人看上一眼。

真的能有人无视这般惨绝人寰的景象，无动于衷？

自郑江城而出，不过数十里，离开了玄天升龙道所在的势力范围后，期间路过的城池，此种景象或许算不上频发。

可若算上流民成匪，洗掠村庄县城，一片片农田颗粒无收，高额的赋税无力抵押，以及被地主诓骗，卖地卖子女者。

就是常态了。

毕竟，大大小小，也只是规模的区别而已。

一个村，一个县。

或是，一整片荒野连绵。

但从始至终，自乡县，到城池，州道府，愿意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赈灾之人，一路所见，连五指之数都不足。

“道主，出发前你命道众携带了大量的粮食，动用了如此规模的车队，原来是早有预料吗？”

车厢两侧外，沈炼，陆文昭几人也都靠了过来，神色复杂。

原先他们还不理解为何周择要动用如此巨量的资源，白白拖累行动的速度，现在却是明白了根源所在。

但是......

“道主，粮食，快要发完了吧？”

陆文昭苦笑一声，眼神阴郁。

杀人不见血是一回事，阴狠毒辣是一回事，可若是见此断绝人性之景而无动于衷。

那却就是不当人子了。

“再过十几里，就有玄天升龙道的驻地所在。”

周择轻叹一声，放下车帘：

“不碍事，让道众继续去赈灾吧。”

“记得控制一次性发放食物的量，当需循序渐进，免得乐极生悲，吃完一顿饱饭，就被活活撑死......”

大明治世，天启年间。

其被后世称之为小冰河时代，气候极其严峻，粮食产量低下，各种作物难以种植，更有着严寒的温度等待着。

可以说饿殍百里，早就是民间的常态。

“道主，这就是你为什么如此厌恶朝廷的原因吗？”

丁白缨似有所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们作为武林江湖中的人，刀尖里舔血早就是常态，可眼下如此超出认知的地狱之景色，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并非是讨厌大明。”

离开车厢，周择翻身上马，眸光却是扫视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眼底深处浮现的‘星光’，比之最为细小的萤火还要黯淡。

散去光幕，而后长吐一口浊气：

“我只是平等的厌恶每一个皇帝，憎恶这些不当人子的东西，仅此而已。”

“为什么？”

听闻此言，众人皆抬眸而视，不明所以。

如果说这些地狱是天灾和大明的皇帝不作为所致，可为何道主又说憎恶所有的皇帝？

“这些饥荒固然是天灾所至，可实则依靠仅剩能够种植的土地，仍旧可以供给所剩不多的黎民百姓。”

“不说能够吃饱，却也难以饿死。”

周择微微侧头，一字一句道：

“可，朱门之后，即便是满嘴獠牙的畜生，仍可吃的满嘴流油，洞里的老鼠，都要比人丰满肥胖。”

“你说，这满目的地狱，到底是天灾铸就，还是人祸而成？”

风声徐徐间，沙尘扬起。

一句句并不洪亮的话语，却似雷击一般，轰在他们的心头。

“其中缘由，自己去悟。”

周择眸色冷淡，并未直接回答几人，轻点出一些表层的原因，便不再深入眼下的话题，而是徐徐说道：

“这是我成立玄天升龙道的核心，想明白了这点，你们也就真正的能够明白何为‘玄天升龙’。”

数年以来，玄天升龙道发展极快。

如若不久之前的十城十地，在和大明撕破脸面之后，也在快速的扩展，一个个道众，也在逐渐的增加着。

甚至就是‘轨迹’之中，权重极大的‘主角’，‘配角’，也都加入到了他的队伍之中。

可真正能够理解他之理想。

甚至能够明白玄天升龙道本身存在理由的，一个也没有。

呼呼~

风声渐渐小了几分。

几人说话间，车队之中，已经有道众组织好队伍，展开大棚，熬粥煮汤，开设救济之举。

顺便，告知玄天升龙道所在之地。

给予这些徘徊在荒野之中的‘亡魂’，一个重生的机会。

“这里的很多‘人’，早就已经是伥鬼，即便不曾遭遇天灾，也会自行生出人祸。”

眼见着大棚搭起，没过多久便响起了争吵之音。

敲竹杠，想要多获得一些粮食。

甚至于为了先吃上一口饭，将身边之人推倒在地，尽最大力气踩踏，只为走在前面的事，一下就蔓延开来。

对此，周择却并不意外。

而大棚之下的道众也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发生，身边空闲的道众一下拔刀，冷声呵斥道：

“排好队，等火熬粥，不服从者杀！”

金玉嗡鸣之音涤荡开来。

无数蠢蠢欲动，眼珠子冒着绿光的灾民下意识的咽了咽几乎不存在的口水，乖乖排队等候。

眼前连成一片的刀光让他们认知到。

这些施粮的，好像不是任人宰割的大善人？

“处理的还算果断。”

将一幕幕收入眼中，周择点了点头。

自成立以来，玄天升龙道收留的灾民，流民，早就不止万数，对于其中的流程再为熟悉不过。

几人并没有因此停留。

很快，车队被拉得很长，大棚很快便已经看不见踪影。

“陆文昭，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眼见着天色越发阴沉，周择骑马而行，忽然说道。

“道主，请吩咐。”

已然平复好思绪的陆文昭纵马，上前几步，跟在周择身后。

“大明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太大的威胁，然而暗藏其中的世家却是保留着相当完好的力量。”

周择轻拉缰绳，沉声道：

“你去领一队道众，成立专门的组织，进行探查，务必要在我消灭大明王朝之时，整理好那些隐世世家的情报！”

“这天下，绝不能让这些东西摘了桃子！”

随即眸光转动，看向了丁白缨师徒，以及沈炼三兄弟：

“你们随我而来，我有其他的任务交予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