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被什么东西跟踪了。
我曾尝试着在西街与低等级区域附近兜圈子。
可无论如何,被盯上被窥视的感觉都同附骨之疽般难以消弭。
无奈之下躲进经常光顾的巷道,这里百十年如一日的脏污,腐烂物,生活垃圾,甚至是猫狗或流浪者的粪便。
墙角生锈的垃圾桶里,藏有一些女性贴身衣物,表面沾粘口水。
我对此并不惊讶,随意一个脑子没问题的居民至少都清楚,在大灾变后的今天,能被称作正常的生物已经不多了。
当然,其中也包括有人类。
高楼阻隔日光,阴冷遍布全身,我才知觉到一阵舒坦,发自内心的舒适,不由得猜想,也许如影随形的窥探来自于太阳呢?
之后……
我做了一件足够后悔终生的事。
从阴暗狭窄的巷道内走出,直视太阳,随后很轻易地发现了它,像是从晚餐里揪出苍蝇或者蛆虫般,它位于天空的正中央,最明显的位置。
从古至今,真的没有人想过,太阳的结构真的很像是某种生物的瞳孔呢?黑子和耀斑,也许只是这颗眼球内血管与视神经。
它凝视着我,接受渺小的我的凝视,一个不断经历聚变,每秒将六亿吨氢转化为近六亿吨氦,释放三倍于十的二十六次方焦耳能量的球体,只是它注视我们的眸子。
……
陈魈打个哈欠,他讲了无聊的故事来敷衍在场所有人,连三岁孩童都清楚,白日是不存在怪谈的,这是个非常低级的错误。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距离最近的几名恶徒们一拥而上,拳脚相加,把陈魈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连累桌边酒瓶酒杯破碎一地。
“停下,各位旧时代的野蛮人。”
戴面具的调酒师兔子从柜台后抽出把剔骨刀,刀柄由尺骨桡骨拼接制成。
见此,周围所有看热闹的观众瞬间不敢再动。
大家心里清楚,陈魈不过是刚刚入会的新人,就算是撕碎后摆上餐桌,也是他荣幸成为食物,可兔子手段狠戾,要是惹恼她,很可能被制成杯血腥玛丽流进肚子里。
“下手真狠啊。”
等陈魈缓过劲来从地上爬起,抹掉嘴角的血,打翻酒瓶的恶徒正在兔子的逼迫下同狗一般舔舐渗进地毯里的酒液。
“真乖,浪费是一种罪恶,特别是酒这种昂贵的东西。”
兔子声音尖细,抬手轻拍恶徒们的脑袋以示奖赏,随后向陈魈望来。
“我不喜欢你的故事,所以,你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让我开心了。”
水蛇般的魅惑腰肢扭动,兔子径直来到陈魈面前,她的身上有股浓烈的香水味,手指自丰盈的胸前划过,扯出埋在沟壑内的领带。
“乖孩子,跪下。”
陈魈被兔子按住肩膀跪在地上,他的眼前,是两条修长的黑丝美腿,还不待继续欣赏,兔子已经将解下的领带系在他眼前。
“没错,真乖,给我看看你的舌头,哈哈……以前我为什么没发现,你在这事上有着非凡的天赋呢?”
兔子从满地的玻璃碎片中捡出一块,放在陈魈的舌头正中,任由锋锐的裂口在上面划出道血痕。
周围的恶徒见此画面,都忍不住地直咽口水,也许其中有人,没日没夜地期待着兔子的训导,见到陈魈博得兔子欢心,便羡慕得浑身颤抖。
“呃,呃!”
事发突然,恶徒们齐齐察觉到身体的异常,他们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在强烈的耳鸣中,眼前愈发昏黑,没多久便尽数失去意识,僵硬倒地,成为冰冷的尸体。
兔子意识到情况的异常,但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她的四肢越来越麻木,仿佛灵魂被死神拖出身体,羁押进深渊,最后只剩下具足够好看的皮囊落在红毯上,瞳孔涣散,七窍出血。
现在,轮到殴打过陈魈的恶客,他们惊惶逃窜,却在堪堪迈出脚步后产生了与其余人相同的症状。
终于,宴会厅内的躁动彻底平息,恶徒的狂欢,或许唯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终结。
吐出口血沫,陈魈用剔骨刀挑开眼前的领带,终于能看到周围的场景,他表现得异常平静,来到兔子的尸体旁,掀开她戴在脸上的面具。
“如果你和我生在同一个时代,就应该知道,酒精能掩盖马钱子的苦涩,好好睡一觉吧。”
兔子的面具内嵌有另一副更小巧的面具,陈魈垫着衣袖将之拆卸下来,丢在脚边的血泊内。
涂抹在面具正面的某种物质,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发挥效用,将张逸梦口中流出的鲜血转化为黑色粘液,散发浓烈腐臭。
没有继续浪费时间,陈魈目的明确地来到柜台后的一扇木门前,感应到他的靠近,木门立即震动起来,大量微小细碎的蜘蛛从门缝涌出,沿墙壁爬行,形成黑色的浪潮,又如粘在墙上的一颗颗肉瘤。
推门而入,通过狭长楼梯直达地下室,这里是独属兔子的天堂,各种刑具随意堆放在室内,地上的血垢一层遮盖一层,到处都显得混乱,唯有一张半脸面具被郑重存放在玻璃框里。
面具呈白色,表面密布坑洼,无特殊图案,与其说是面具,更像是人类头骨切割出的骨片。
“找到真货了,比预想中容易得多。”
收起面具,陈魈转身离开,当他重返宴会厅,附着在墙面的蜘蛛尽数抖动着钻入他的影子。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在此过程中,影子的颜色逐渐加深,直到看不清阴影覆盖下的任何东西,也代表影子所处的空间变得完全不透光。
推开宴会厅正门,陈魈向外迈步,同一时刻,大量身着十九世纪蓝制服的治安官们也从大厅外冲进门内,他们四处寻找生还者,却视擦肩而过的陈魈为无物。
渐渐得,这些人的面貌在变化,宴会厅内的环境也在变化,唯有陈魈,仍一脸淡然地前行。
迈过门槛,回头看去,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消失不见,唯独剩下丢掉面具的兔子,周边围拢的也不再是刚刚冲过去的治安官,而是一位位眉头微皱,讨论案情之诡异的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