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的炊烟总比别处懒三分。
刘纯嘉翘着二郎腿躺在青瓦檐上，嘴里叼着的狗尾草随呼吸一颤一颤。夕阳把九重柱山的残影投在镇东头，活像被谁啃剩的半截山芋。他伸手摸向腰间葫芦，却摸到个空——昨夜偷喝的三十年陈酿，此刻正在他爹鞋底板上冒着杀气。
“龟儿子！老子的酒坛子都让你盘出包浆了！“
瓦片哗啦啦震响，刘老三抄着烧火棍蹿上房梁。这汉子虽只是炼气境中期，抡棍子的架势倒有几分当年在沉渊域猎妖的风采。刘纯嘉鹞子翻身跃过三丈天井，布鞋在晾衣绳上借力一荡，轻飘飘落在院中老槐树的枯枝上。
“爹，您这醉仙酿里掺了半缸洗脚水。“少年嬉皮笑脸晃着空葫芦，“我替街坊试毒呢，王婶昨儿还说......“
话音未落，三枚铜钱破空而至。刘纯嘉歪头躲过，铜钱深深嵌入槐树龟裂的树皮，惊起几只昏睡的寒鸦。树根处隐约闪过血芒，却被他用脚底碾起的尘土盖住了。
暮色渐浓时，镇口传来铁蹄踏碎青石的声音。
五个黑袍人骑着赤瞳黑驹闯进巷子，胸口的鬼面刺绣獠牙毕露。刘老三脸色骤变，铁钳般的手掌将儿子推进柴房：“玄阴宗的杂碎......柜子底下有暗道，给老子滚去后山！“
“不就是上个月烧了他们粮仓嘛。“刘纯嘉从门缝里窥探，指尖摩挲着半截生锈柴刀。那刀是六岁生辰时娘亲送的，刀刃上歪歪扭扭刻着“斩妖“二字——虽然至今只斩过鸡脖子。
刀疤脸一脚踹飞院门：“刘老三，玄阴令的事......“
寒光乍现！
锈迹斑斑的柴刀擦着刀疤脸耳畔飞过，削下半缕灰发。刘纯嘉狸猫般从梁上倒挂而下，双腿绞住最近那人的脖颈：“小爷我偷过东街张屠户的腊肠，摸过西巷孙寡妇的胭脂，偏不偷你们这些哈戳戳的破铁片子！“
混战掀起的气浪掀翻了酱缸，陈年豆瓣香混着血腥味在院里炸开。刘纯嘉的布衣被罡气割成碎条，后背撞上老槐树时咳出满嘴血沫，眼睛却死死盯着树根——那道自小看到大的血色纹路，此刻正随着他的鲜血缓缓蠕动。
“撤！“刀疤脸突然捂住渗血的右臂，盯着少年身后槐树的眼神活见鬼似的，“这邪门地方......“
马蹄声远去，刘老三拎着儿子的后颈拎小鸡似的拎起来：“能耐了啊？炼气初期的毛崽子敢硬接化海境的阴风掌？“粗糙的大手拍在后背，却把一股暖流悄悄渡入他经脉。
“这不是给您省棺材本嘛。“刘纯嘉嬉笑着抹去嘴角血迹，余光瞥见娘亲绣帕上的九柱山纹样浸了血，突然觉得那第九根歪斜的山柱，活像老槐树下扭曲的血纹。
夜半三更，少年蹲在槐树下啃烧饼。月光透过枯枝落在血纹上，竟凝成半卷残破的星图。他蘸着唾沫临摹在裤腿上，没注意背后娘亲举着捣衣杵的身影在发抖。
“嘉嘉。“向来泼辣的妇人声音发涩，“下月初三，去给你太爷爷上柱香吧。“
柴刀突然在石板上弹起，刀柄不偏不倚砸中刘纯嘉脚背。他龇牙咧嘴蹦起来时，裤腿上的星图像被火燎过似的，只剩三两点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