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从未停歇,但今晨吹来的风,却似乎与昨日不同。
它更冷,也更快。
它携着从灰牙河畔卷来的寒意,如箭般射入城墙缝隙与军士的甲片之间,割得人骨头都疼。
奥莫尔城南门外,一队骑士正策马巡逻,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闷响。
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士兵们裹紧披风,手紧握着长矛。
刚巡过裂盾桥来向的道路,便看到那边地平线隐隐升起一缕模糊雪尘。
“怎么回事?”副队长眯着眼看着那一带。
未及多言,一名斥候快马从主路奔来,满脸的风雪与焦急。
他冲过雪坡时几乎从马背上摔下,终于在主队前稳住缰绳,声嘶力竭地喊道:
“敌军!斯瓦吉亚人越过裂盾桥了!”
副队长脸色骤变:“多少人?”
“数不清……他们的主力,正往奥莫尔方向来!”
奥莫尔主堡内的偏厅里,一张粗木长桌上插着两排飞镖,几只空酒杯倒扣在桌角,火盆边烤着羊腿,空气中弥漫着酒与兽脂的混合气味。
罗瓦尔赤着手臂站在桌前,手里转着一枚镖刃磨钝的飞镖,眯着眼睛对准靶子,
“这一镖要是赢了,你就得连灌三杯。”
“你想得美。”
赞亚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把玩着匕首,懒洋洋地回道。
飞镖脱手,“啪”的一声扎在木板上,略偏了半指宽。
赞亚吹了声口哨,咯咯笑道:“这三杯是你的了。”
罗瓦尔哼了一声,还未拿起酒杯,大门便猛地被推开。
冰冷的空气裹着雪尘灌入厅中,门口站着一名披甲的巡逻队长,脸色铁青、带着霜雪未干的气喘。
“罗瓦尔大人,敌军大部队已越过裂盾桥,正沿灰牙河南岸快速推进,直指本城。”
厅中顿时沉寂。
罗瓦尔望着他几秒,缓缓仰头将杯中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木杯砸在桌上。
他转头对守城军官沉声道,
“集和队伍,撤回全部城外巡逻队,通知守城部队全部上城墙。”
奥莫尔的钟楼依旧在低鸣,但钟声已不再惊扰谁。
西墙上的守军已列阵完毕,弓手、步兵、工匠与传令官各司其职,脚步匆匆却不紊乱。
城墙的石阶上,士兵成列将箭矢捆、沙袋、铁壶与木盾往高处运送。
每一段路都有一人负责维持秩序与指令,喊声不高,却传得分毫不差。
投石机的巨臂被缓缓拉至顶点,工匠用冻得通红的手将机械绞索再次紧固。
萨尔曼端着炭钳将焦油壶放上炉口,小心翼翼,不容半分偏差。
“加热一半,不准提前引爆。”
他朝学徒吼到。
几名士兵正在将破城弩架向墙头,三人抬一具沉重的战矛装入弹槽,铁皮甲在晃动中摩擦出“嘎吱”之声。
“确认过弹道了吗?”
“风从偏北转正西,已重新定位。”
“矛头换了新铁片?”
“昨晚打磨过,全换上了。”
他们言语简短,像一群木工在准备迎接一场暴雨,而不是战争。
最靠近北段的女墙后,一名小队长带着数人正在摆放石罐。
那是封存数月的猛火油,一旦点燃,便能在城墙上铺下一层无法熄灭的火网。
他戴着皮手套,却依旧能感受到罐身的寒意,那不是冰冷,而是死亡来临前的征兆。
而不远处,一群年轻士兵正列队检查装备,有人悄悄在护符上吻了一下,有人则默默拉紧箭袋的皮绳。
一名低级军官在他们前方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给他们做战前训话。
“你们拉弓的时候要快,脚步要稳。”
他说,“等他们抵近后再射击,不要浪费弹药。”
城墙内侧的走廊上,几名教士正在为即将登上城墙的民兵做最后祷告。
十字纹与老神符并列垂挂在祷文帷布上,神圣与实用并行无悖
。更远处,几名妇人正从粮仓中搬出干饼与冷水,为伤兵所设的避护点运送给养。
每个士兵登上城墙上都会给他们递上一块硬饼子,但她们没有交流,只是点头示意。
那些母亲与妻子的眼神比士兵身上的盔甲还重。
赞亚披着重甲从阶梯拐角处现身,眉头紧蹙,步伐略显僵硬。
她一边走,一边拉扯肩上的皮带,冰冷的甲片因不断摩擦发出低哑的金属声。
“雷恩到底是想让我打仗,还是想让这些破玩意先压死我自己?”
她边整理肩甲边开口,声音不高,怨气十足。
自从雷恩成为北帝国的领主之后,他要求萨尔曼为每一个人都打造了一副重铠。
罗瓦尔站在望台边,没回头答道:“他是怕我们和奥希尔一样。”
赞亚走到他身旁,终于扣紧锁扣,拍了拍胸口的钢板,语气略有不满,
“这铠甲……我都抬不起胳膊了。之前那件轻甲,我还能翻墙呢。”
罗瓦尔转过身来,帮她紧了紧铠甲的带子:“军团作战和我们以前的战斗不一样了,稍微不留意就会受伤的,死神和我们会贴得更近。”
“我知道。”
她低声道,“我只是不习惯穿这种盔甲……”
身旁的士兵不断地往城墙上搬运箭矢,赞亚靠在城垛上为他们让开道路。
黑烟在城墙上缓缓升起,与远处的雪尘遥遥呼应。
罗瓦尔站在她一侧,双臂抱胸。
“这不是第一次守城了。”他说,
“但这一次……我们是守自己的城。”
“他们会撞碎这座城镇的。”赞亚冷冷的回了一句。
“他们同样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风再次吹起,吹响了旗帜,也吹皱了箭垛边那锅滚烫的火油,油面起了轻微的波纹,映出旁边士兵紧绷的脸庞。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小股雪尘,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赞亚眯起眼睛,白狼和金色双头鹰在雪尘中奔腾。
赞亚喊道:“是雷恩,是雷恩他们回来了.“
罗瓦尔也走到城垛边,仔细看了一眼,回头对军官下令,
”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等等,情况有些不对,他们停下了。”
“什么?”
罗瓦尔转身看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