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天…
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洒在客厅的地板上,映出一片暖黄的光晕。父亲坐在藤椅上,手里握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目光有些游离,仿佛透过窗外的树影,望见了远方的故乡。母亲则坐在沙发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围裙,神情间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思念。
“这里……终究不是我们的家。”父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的一句话。他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向我倾诉。
我愣了一下,手中的书页停在半空,抬眼看向他。父亲的神情让我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崩塌。母亲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释然,又像是无奈。
“是啊,住不惯。”母亲轻声附和,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这里的日子虽然安逸,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老家的院子,那棵老槐树,还有隔壁的老王叔……总是时不时地想起。”
我放下书,喉咙有些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父亲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我的脸上,那双曾经坚毅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
“我们老了,习惯了老家的风土人情,这里的繁华……反倒让我们觉得陌生。”父亲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想回去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再住一段时间吧”,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我送你们回去。”
母亲的眼角微微湿润,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忙你的,不用操心我们。老家那边一切都好,我们回去,心里也踏实。”
父亲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阳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修长而孤独。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城市的喧嚣与繁华,终究无法填补他们心中那份对故土的眷恋。或许,真正的家,从来不是一座房子,而是那片熟悉的土地,和那些深埋在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暮色四合,站台上氤氲着薄雾。父亲提着那个褪色的帆布包,步履略显蹒跚,母亲则挎着竹篮,篮中装满了她亲手腌制的咸菜和酱料,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的味道一并带回故土。
“回去吧,别送了。“父亲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期待。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指尖的粗糙触感让我心头一颤。她的目光越过站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熟悉的田野和炊烟。
汽笛声划破寂静,火车缓缓启动。我站在原地,望着车窗内父母的身影逐渐模糊。暮色中,他们的轮廓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多年前,他们也是这样站在站台上,目送我去远方求学。如今,轮到我目送他们归乡。
站台上只剩下我一人,风掠过,带来一丝凉意。我抬头望向远方,暮色中的铁轨延伸至天际,仿佛一条无尽的归途。父母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暮色中,但那抹对故土的眷恋,却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
我驻足原地,时光仿佛倒流,往昔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她十七岁,而那天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那天的阳光很好,细碎的光斑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课桌上,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她的笔还停在数学练习册的最后一题,草稿纸上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窗外的蝉鸣声忽远忽近,仿佛在诉说着夏天的秘密。
她总是坐在教室靠窗的第三排,那里能看见操场上的梧桐树。春天的时候,她会把飘进来的梧桐花夹在课本里;夏天的时候,她喜欢数着树影晃动的次数发呆;秋天的时候,她会捡起金黄的落叶,在上面写一些只有自己看得懂的诗句。
她的书包上挂着一个褪了色的晴天娃娃,那是她生日时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说她最喜欢晴天,因为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连影子都是温暖的。她的抽屉里还放着一包没吃完的柠檬糖,包装纸被她小心翼翼地折成了千纸鹤,整整齐齐地摆在文具盒旁边。
她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小小的樱花。跑起来的时候,裙角会轻轻扬起,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她总是把头发扎成马尾,发梢微微卷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她的笑容很浅,像清晨的露水,稍纵即逝却又让人难忘。
那些尘封的记忆,在心底悄然苏醒,恍若昨日,令人不禁陷入深深的怀旧与感慨之中。
后来我去过她的学校,阳光依旧很好,栀子花依旧盛开,教室里的风扇依旧吱呀作响。她的座位却空着,但仿佛还能看见她低头写字的侧脸,能听见她轻声哼着的歌,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
十七岁的她,永远停在了那个夏天。像一首未写完的诗,像一幅未完成的画,像一场未做完的梦。她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最美的年纪,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在我的记忆里静静的绽放着。
那天我回母校,在柔和的灯光下,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气息。老师坐在那张略显陈旧的藤椅上,眼镜片后的目光透着温和与深邃。我坐在对面,手中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茶香早已散尽,只剩下淡淡的苦涩在舌尖徘徊。
“她以前总是喜欢坐在这里看书,”老师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回忆的重量,“尤其是下雨天,她说雨声能让她的心静下来。”
我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姐姐坐在窗边的身影,她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书,窗外的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仿佛在为她的阅读伴奏。
“她很喜欢您推荐给她的那些书,”我轻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她说您是她见过的最懂她的人。”
老师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寻找什么早已逝去的东西。“她是个特别的孩子,”他缓缓说道,“她的心思细腻,总能从文字里读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还懂那些书。”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茶杯上的花纹早已模糊,就像那些关于姐姐的记忆,虽然清晰,却总有些细节无法触及。
“她走之前,有没有跟您说过什么?”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老师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她说,她希望你能继续读那些她喜欢的书,她说,书里有她留给你的话。”
我的心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开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我紧紧握住茶杯,仿佛那是唯一能让我站稳的东西。
“她还说,”老师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希望你记住,她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我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姐姐坐在窗边,微笑着看着我,手中的书页在风中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