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寒

我孤零零地跪在裴府那冰冷坚硬的青砖之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掌心紧紧攥着半截染血的当归,那暗红色的血迹如同盛开在手心的一朵诡异花朵,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正值春寒料峭之际,细密如牛毛般的雨丝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无情地渗进我身上那件粗麻制成的衣襟之中。原本就单薄的衣衫此刻更是湿冷异常,贴在肌肤上,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后脊处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藤条伤痕,也因为雨水和冷汗的浸润而变得疼痛难忍,仿佛有无数只毒虫在伤口处啃噬一般,蛰得我浑身发麻。

一阵风吹过,雕花廊檐下悬挂着的铜铃声悠悠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然而,这熟悉的叮当声响却让我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可怕的日子——沈府被抄家之时。当时,沉重的铁链拖地而行所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与眼前这铜铃的响声竟然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交织成一首充满绝望与哀伤的挽歌,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

“哼!不过是个乡野医女罢了,竟也敢妄图攀扯上侯爷您这样尊贵的人物?”管事嬷嬷手持那根令人胆寒的藤条,毫不留情地再次狠狠抽落下来。随着这一鞭落下,鲜红的血珠瞬间四溅开来,其中几滴甚至溅落在了裴淮之那身雪白如雪的衣摆之上,犹如雪地中绽放出的点点红梅一般刺眼夺目。

而此时的裴淮之,则悠然自得地斜倚在那张精美的紫檀雕花榻上。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刚刚新得到的那块温润细腻、价值连城的和田玉扳指,其眉眼如画般精致绝美,但眼神之中却仿佛淬满了寒霜,冷冽得让人不敢直视。

“本侯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你竟然治好了城南那场来势汹汹的时疫?”裴淮之微微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低垂着头颅的女子,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听到这话,我依旧垂首不语,只是默默地紧盯着脚下砖缝之间正在忙碌搬运着糕屑的那群小蚂蚁。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回应道:“回侯爷……是奴婢侥幸而已。”然而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道突然从喉咙深处涌上心头,让我险些忍不住干呕出来——因为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在那些感染疫病的流民当中,分明隐藏着来自淮王府的暗桩。

他毫无征兆地伸出手,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那股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的骨头生生捏碎一般!“沈家灭门案已然过去了整整十年,没想到啊,曾经风光无限的沈太医家的独生女儿,如今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居然会去给那些低贱的乞丐治病谋生!”伴随着他这冷冽而又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他手上戴着的那枚玉扳指,其上精美的缠枝纹深深地烙印进我的皮肉之中。

刹那间,我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住了一样,完全无法流动。然而,就在此时,我却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既然如此,你就乖乖留在侯府里当个药人吧,只要你听话照做,本侯自然可以帮你隐瞒真实身份,保你周全。”他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只见放置在一旁的鎏金香炉突然间迸发出一串耀眼的火星,猝不及防之下,就连他的指尖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自那以后,我便被困在了这侯府之中,成为了他的药人。每日里,我都要在那昏暗潮湿的药房里,为他调制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剂。而他,也总会在我调制药物的时候,突然出现,用他那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或是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

“阿梧,你说,这药若是下在你的身上,会是怎样一番滋味呢?”他总是这样似笑非笑地问我,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从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我知道,他不过是在折磨我,以此来满足他那变态的心理。然而,每当我看到他那深邃的眼眸时,心中却总会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那感觉,让我感到害怕,却又无法抗拒。

有一次,我在为他煎药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药罐。滚烫的药汁溅到了我的手上,瞬间起了一片水泡。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裴淮之听到声响,立刻走了进来。他看到我手上的水泡,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后,他竟然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指含进了他的嘴里。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他的嘴唇温热,舌头在我的手指上轻轻舔舐着,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让我面红耳赤。

“疼么?”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竟然有了一丝温柔。

我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一刻,我仿佛忘记了他是我的仇人,忘记了他曾经对我和我的家人所做的一切。

然而,这样的温柔只是短暂的。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那副冷酷无情的模样。他会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将我抵在墙上,狠狠地吻我,像是要将我吞噬一般。他的吻带着愤怒和欲望,让我感到窒息。

“阿梧,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他在我的耳边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疯狂。

我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无法逃脱他的掌控。我恨他,恨他的霸道,恨他的无情,可我却又无法否认,在我的内心深处,对他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让我感到痛苦,感到迷茫。而裴淮之,似乎也乐此不疲地折磨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在为他准备药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侯爷,药浴已经准备好了。”我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赤着双脚小心翼翼地踩过满地狼藉、凌乱不堪的衣衫,走到浴桶旁边,然后将手中拿着的最后一味血藤轻轻地倒入其中。顿时,整个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混合着热气腾腾的水雾,形成一片朦胧的氤氲之气。

就在这时,裴淮之那白皙而略显病态的胸膛紧紧地抵住了我的后背,他修长的手指如同灵蛇一般轻轻滑过我蝴蝶骨上纵横交错的新旧鞭痕。每一次触碰都让我忍不住浑身战栗,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和屈辱感涌上心头。

我狠狠一咬舌尖,铁锈般的腥甜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我强忍着痛苦将这口鲜血咽下喉咙,声音颤抖地说道:“奴婢……该受的。”

此时,案几上的琉璃灯仿佛也感受到了屋内紧张压抑的气氛,灯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影交错间,映照在屏风之上。那原本栩栩如生、象征着爱情美满的鸳鸯交颈绣纹,此刻竟如同鬼魅一般扭曲舞动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可怕的日子。当时,我的父亲被无情的铁链穿透琵琶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和屈辱。而就在诏狱之外,年少的裴淮之却面带微笑地站立着,他手中紧握着半块我曾偷偷塞给他的桂花糕。

月色如银,悠悠地透过雕花窗棂,轻柔地洒落在屋内,像是为这方天地铺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裴淮之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怀抱炽热而有力,仿佛要将我融入他的生命。他的吻,起初是那样的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从我的额头轻轻落下,似一片羽毛拂过,酥痒而甜蜜。随后,他的吻逐渐急切起来,顺着我的眉眼、鼻尖,一路蜿蜒至唇角,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点燃了一簇火焰,让我的心跳如雷。

我在他的怀中微微颤抖,那是幸福与紧张交织的颤抖。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衫,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才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美好。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与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奏出一曲暧昧的乐章。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发丝,那细腻的触感让我浑身发软。随后,缓缓下滑,沿着我的脖颈,轻轻摩挲,他的掌心滚烫,所到之处都留下一片炽热。我的脸颊绯红,像是天边被晚霞染透的云朵,眼神中满是迷离与沉醉。而他,深情地凝视着我,眼中的爱意如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我淹没。

回忆至此,裴淮之的动作却陡然一滞,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凶狠,像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突然,他像一头暴怒的野兽般发狠地咬住了我的肩头,尖锐的牙齿刺破肌肤,直至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怒吼道:“少在这里给我装什么乖顺!当年沈家通敌叛国的证据,可都是你这个贱人亲手递交到御前的!”

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淮之,你听我解释……”我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痛苦。可他却根本不听,手上的力道愈发收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他锁骨处那一道淡淡的红色牙印。那是我十四岁生辰那天,因为与他赌气而故意留下的痕迹。未曾想,如今这道牙印竟然成为了对我最为锋利的嘲弄,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