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
跟了文先生学习之后,陈瑛也恶补了一些江湖上的知识,大概清楚了龙城是个什么地方。
港九这座城市光鲜亮丽下的影子,真正的三不管混乱地带,所有不合法的事情都能在那找到。
从简单的黄赌毒到进阶过后的黄赌毒,搞女人不够爽可以搞男人,可以搞女人一样的男人,男人一样的女人,甚至以上的品种一起搞。
赌马不过瘾可以赌狗,斗鸡,赌拳,这里的花样最多。毒,这里有全世界最顶的尖货,要量可以走量,要纯度有纯度,你有钱不怕死随便你怎么玩。
龙城不仅是港九最大的军火和白粉来源,还给你提供充足的枪手和刀手。
陆正行能在龙城坐稳头把交椅,绝对不是“行得端坐得直”六个字就能办到的,哪怕他背后站着岭南节度府也一样。
这样的人放出风来,你如果真觉得他是个好好先生,就是想简单的平事,绝对是想得浅薄了。
“义盛的人还敢不服气?”
花衫荣十分傲慢地躺在后排座椅上。
“老盛这个字头垮了这么多年,还敢跟龙城的人争?”
开车的于泰只是用余光在后视镜里轻蔑地瞧了一眼花衫荣根本没有回应。
陈瑛默默瞧着,手指缓缓敲打着座椅。
和安胜的地址其实是公开的,即便谁都知道他们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他们公开的名义是“和安胜武术联谊会”,号称是弘扬传统武术,促进人文交流,提高综合素质。
而这个联谊会的具体注册地址,也就是他们开会的总舵,这里的摆设都破破烂烂的,历任坐馆根本没有兴趣进行修缮。
从外面的装饰到里面洗手间的水龙头,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十年前的味道。
这股陈旧的味道也最适合在这里开会的那些老头。
和安胜的规矩,每两年选出一个话事人,坐满之后转入后台去当元老,也就是所谓的叔父辈。
众所周知,搞社团并不是个流动性很大的职业,江湖上更新换代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两年一届的任期,最终结果就是不同话事人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
于是社团里的权力进一步向叔父辈们中的老大们倾斜,而坐馆渐渐变成了被警队和其他社团修理的专业背锅位。
既然是老头们话事,这间大家聚会的地方更没有大修大建的必要。
一张修长的桌子前面,和安胜如今的“坐馆”高佬华坐在上首最中央,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被架在这里充场面。
“龙城那边递过话,说花衫仔是冤枉的,要我们卖个面子给他们,将这件事放下。”
“诸位叔父,我们已经下了江湖奸杀令,放出风要点了花衫仔,若是就这样放下,字头的名声一定会受损。”
“但若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就怕日后龙城那边不好招呼。我如今没有主意,各位叔父怎么看?”
高佬华轻松将皮球踢出去,满意地拿起旁边的茶杯饮了一口。
“你咩时候有主意啊?”
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拿着一只雪茄在那里吞云吐雾。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字头的名号,我们自己发出去的奸杀令,现在好像吞球一样吞回去,人家外面会笑我们蛋散缩卵。”
他弹了弹雪茄。
“龙城不爽就让他不爽,我们大把银纸在手,龙城会不跟我们做生意咩?”
“贵利豪,你是做小额金融,你无所谓啊,我们手里大把场子等着从龙城进货,我们赔不起的。”
另外一个老头反对道。
“人家不都还说,这个花衫仔同肥熊不错啊,将肥熊的遗物还给阿嫂,平日里办事也得利,因为他第一个跑……我不怕你们笑话,对上苏雄门下那班十三点,现在的细佬有几个不跑的呢?”
他接着说道:“更何况苏雄摆明了要一家独大,他现在拉走了火龙,做掉了肥熊,插旗插到我们家门口,这个时候若是没有龙城的支持,别说生意,各位的地头都守不住。”
“我觉得撤掉奸杀令,人家也会觉得我们赏罚分明。”
“阿辉伯,你这样讲就不对了。”
贵利豪看着周围一干人摊开双手。
“各位,苏雄这半个月来扫了我们四个场子,不是我们忍气吞声,是他们那班人都是颠佬,我们也不必打打杀杀,鬼佬同差佬都忍不了他。”
“他苏雄这叫自取灭亡。他现在闹得越凶,人家打他打得越狠,他从大圈来,不懂咩叫江湖规矩,无所谓,有天收他。”
“但是花衫仔这件事是不同的。当初开会的时候诸位都在场,之所以下奸杀令,是给现在的细佬一个警醒,要杀鸡儆猴,临阵退缩就是出卖弟兄,就难逃一死。”
“好啊,现在人家龙城一句话,我们就退,和安胜现在是边个话事啊?以后大家怎么管教细佬?这件事不是小事。”
贵利豪摇着头道:“各位大佬,我以为此事要慎重,关系到字头几百年的传承……”
“咩传承?你打拳的吗?”
老头呛声道:“贵利豪,你收了苏雄多少好处?这么用力为他吹吹打打,惹恼了龙城对我们有咩好处?大家以后不去岭南了吗?”
“阿辉,我收你老母的好处,我在港九,他龙城只是给我一个提议,我不中意可不可以啊?难道因为我不同意就被岭南节度拉去游街打靶咩?痴线。”
“挑那星,贵利豪,当务之急是对付苏雄……”
“龙城分明是想试探我们,这次被他们捏住,以后生意不好做……”
一群人乱糟糟吵成一团。
名义上的坐馆高佬华也不着急,他把一杯茶水喝完,示意旁边的小弟重新把茶水添满。
自己虽然是傀儡,但是下面的行情还是清楚的。
贵利豪也好,阿辉伯也罢,不过是别人推出来的吵架工具,一会吵完了还会一起打边炉,找个地方做按摩。
虽然贵利豪天天喊着不允许,但他其实是支持龙城的人,他把事情定义为“有损字头威望”,这其实是在保花衫荣。
因为根本没人在乎字头的威望这种虚无的东西。
而阿辉伯才是想坏花衫荣的事,在座的这些人每过两年就要为坐馆的位置勾心斗角,现在跟他们说以后还要被龙城这样的坐地老虎掺上一手。
他们能接受才有鬼。
花衫荣会立即从可有可无的奸杀令对象变成必须要除掉的奸杀令对象。
两班人吵来吵去,高佬华也乐得多喝点茶水,反正这地方的茶叶也不要自己掏钱,质量又比平时喝得好。
一直吵到下面有人通传,说于泰已经带着花衫荣和龙城的人到了,上面的叔父辈才停止了争吵。
“先不忙让他们上来,就说诸位叔父还在处理别的事情,叫他们在下面等等。”
高佬华吩咐完接着说:“诸位叔父,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字头好,可是人现在已经到楼下了,我们多多少少也要商量出来一个结果,不然等下面子上不好看。”
一群人本来就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甚至有人是带着任务来坏事的,自然是面面相觑,一个说话的也没有。
“既然这样,不如我来说个比较折衷的条件。”
高佬华看着眼前众人谦逊地笑着。
“火龙背叛社团,违了当年在关二爷面前的誓言,他是最该千刀万剐的。不过他既然现在投了苏雄,大家动他都不方便,难免折损人手。”
“不如给花衫荣一个条件,叫他一个月内拿来火龙的命来祭奠他大佬,他如果办成,我们到时候为他摆席,红棍还是白纸扇随他挑。”
“那他要是做不到呢?”
贵利豪开口问道。
“做不到?那就开香堂,在他大哥灵前把他三刀六洞。他不要怪我们不给他机会。这样社团和龙城的面子都能照顾到,不知道诸位叔父意下如何?”
下面一片寂静,最后还是阿辉伯出先说了一句。
“我觉得坐馆的方略是最周详的,不过……”
“我同意,一个月为限,做不到,三刀六洞。做得到,大家脸上都风光。”
最终一群人议论一番,还是通过了高佬华的建议。
“好了,带他们上来吧。”
陈瑛站在楼下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楼。
和安胜也是港九有名头的大社团,眼前这座小楼当真配不上他们在外的名头。
“是不是觉得楼一般?”
于泰看着陈瑛,他好像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陈瑛心里所思所想。
“这个就是经济学上的公地悲剧,鬼佬的学问还是好的,其实社团也需要讲经济学……”
于泰解释道。
“工地我知,土木佬一世劳苦,的确是悲剧来的。”
花衫荣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于先生钟意微观经济学?”
“陈先生在龙城好像也不只是研究拳术……”
“瑛哥比较钟意打鬼,一脚踢爆。”
花衫荣插科打诨。
很快就有小弟下来传话,说是上面的叔父已经谈完了别的事,可以请陈瑛等人上去了。
破旧的小楼,楼梯都不算宽,整个地方散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不过跟陈瑛想象的不同,这里十分“干净”。
小楼内似乎并没有什么邪祟的味道。
会议室在顶层的中央,推开大门,里面一群老头正在吞云吐雾,他们看见陈瑛一行人进来,坐在中间的那人首先站了起来打招呼。
“听说陆公又培养出来一位高手,我们一开始还不信,今天一看果然是龙行虎步,文武双全。”
“前辈客气,晚辈只不过是跟着练了两手,算不得真传。”
“花衫荣,站着做咩啊?还不找个地方坐。”
高佬华笑着说道:“我们这边决定给你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