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验尸房外,早已经被潘季驯安排了重兵把守,无他,锦衣卫在城门口抢尸体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
哪怕尸体已经入了刑部,但未完成全部验尸工作,出具刑部的尸格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潘季驯一行人抵达验尸房时,看到仵作正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怎么回事?”
潘季驯看着空白的尸格,刚开口,便闻到冲鼻的尸臭味,连忙用手遮住口鼻。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刑部的验尸房,作为刑部尚书,正常来说,是不需要进入验尸房的,只需要在衙门等着仵作呈上尸格便可。
但考虑到这具血尸牵连甚广,加之张居谦前来帮忙,他总要作陪。
“潘大人,这……”
仵作连忙下跪,支支吾吾不敢贸然开口。
看着仵作惊恐的模样,潘季驯眉头微皱,“可是有何发现?”
仵作见潘季驯皱眉,顿感大事不妙,颤颤巍巍的起身,走到血尸旁边,指着血尸开口,“潘大人请看,这血尸后背上的字,与扬州所呈尸格记载并无出入,只是……”
潘季驯顺着仵作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血尸后背上肩胛骨之间的字已经呈现深红色。
“只是什么?你且大胆讲来,今日验尸一事,不会有旁人知晓。”
“是,大人。”
仵作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后背沁出冷汗,咬紧牙关开口:“这尸体上的字迹,是东厂特制的朱砂墨,这种朱砂墨,会随着放置时间的增加而加重颜色。”
“东厂的朱砂墨?”
潘季驯屏息凑近血尸,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字迹,“你的意思是,尸体上面的字,是东厂所写?”
潘季驯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精光,他想要的便是让尸体和东厂扯上关系。
仵作闻言,不停的摇头,“这密令确实是用东厂特制的朱砂墨书写,但这密令格式,却不对……”
仵作指着尸体上“张党”二字,思索着开口:“潘大人请看,这两字之间的间距,并不符合东厂密令常见格式,而且,东厂密令皆是用狼毫细笔所写,尸体上的显然不是。”
“并非东厂密令格式?”
潘季驯变得疑惑起来,按照他对东厂的了解,凡是涉及到密令一类的文书,皆是有着严格的规定,断然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思索无果后,他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张居谦,“张大人,有劳你了。”
张居谦点点头,走近血尸,和潘季驯不同,尸臭味并未让他感到不适。
张居谦举着火烛,仔细观察起来血尸上的字迹,验尸房内,顿时陷入安静。
许久,张居谦这才抬起头,将火烛放在一旁,指着密令开口道:“仵作说的没错,写这密令的笔,确实不是东厂所制,而是锦衣卫诏狱拷问时用的野猪鬃硬笔。”
“等等!”
张居谦说完,突然拿起一旁的火烛,再次凑近血尸,毫不避讳的用手蹭了蹭血尸上的字,在确认无误后,深吸一口气说道:“这字迹好眼熟,像是指挥使刘守友刘大人的笔锋,特别是这个‘诛’字第三笔上挑的部分。”
说完后,还再三确认一番,这才重新点点头,“没错,这确实是刘大人的笔锋。”
张居谦作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对于指挥使的笔锋自然是熟悉的。
张居谦的话,瞬间让所有人心头一紧,整个房间内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几度。
若果真如此,锦衣卫指挥使亲自下令,诛杀“张党”,是奉谁的命?
张居谦不由得双手颤抖起来,在仵作的帮助下,这才拔下血尸上的透骨钉。
“这透骨钉亦是出自锦衣卫诏狱,以透骨钉刺入大椎穴,是锦衣卫处决犯人的常用手段。”
听到这里,潘季驯心中已经有了盘算,招招手,便有人为仵作送上纸笔,“将今日验尸结果,整理出来,形成尸格交给我。”
说完后,便不再逗留,带着张居谦和张敬修返回了府衙。
三人的步子很快,进入府衙后,潘季驯一边走一边下达命令,“即刻起,没有本官允许,禁止任何人进入书房。”
潘季驯坐在太师椅上,为二人添茶后,手中把玩着茶盏,看向张敬修,“贤侄,此事你如何看?”
潘季驯作为张居正生前的政治同盟,在无外人的时候,这样称呼张敬修,倒也显得亲近些。
张敬修作为翰林院编修,虽然对于东厂和锦衣卫不是特别了解,但他却是一个极其聪明之人。
方才的验尸细节,他在全部知晓的情况下,已经在脑海中对案情进行了详细的推演。
“潘大人,根据验尸结果来看,东厂的密令漏洞百出。”
张敬修思考片刻,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而且同时涉及锦衣卫和东厂内廷两个组织,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找答案。”
“让他们自己找答案?”
潘季驯细细品着张敬修的话,一瞬间,眉头舒展,嘴角挂着笑容,“贤侄的意思是,让他们先斗起来,我们再坐收渔利?”
“嗯。”
张敬修点点头,看向张居谦,“常听二叔说起,内廷两组织间早就貌合神离,锦衣卫自持皇权特许,但却处处受制于东厂,而东厂也常抱怨锦衣卫出工不出力,办事不利。”
“如今东厂的密令,却出现了锦衣卫的手笔,若此事双方得知,再加上我们的布局,在压力之下,定会互相攀咬。”
潘季驯盯着眼前茶桌上刻着“江陵赠”三个字的砚台,目光逐渐明亮起来,“张江陵之子,果然名不虚传。”
“好,那我们就这么办!”
潘季驯吐出一口浊气,再次开口,“我会命人将刑部验尸的尸格送给厂卫,并且让他们协助此案,剩下的事情,便交由贤侄去做了。”
张敬修点点头,肯定道:“潘大人放心,只要刑部公布尸格,一切自会有序进行。”
他早已做好布局,只等刑部的验尸结果了。
张居谦看了看二人,对于二人的谋划,他自然是支持的,“潘大人,北镇抚司那边,我会亲自将验尸结果禀告给指挥使。”
“如此更好。”
潘季驯站起身,朝张居谦拱手道:“事不宜迟,那我们便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