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朱砂砚台，将青崖宗七十二峰染成血色。寒月潭畔，叶昭跪在湿滑的青石板上，麻木地擦拭着堆积如山的锈剑。指尖传来刺痛，他低头看着被剑刃割破的伤口，殷红的血珠坠入墨色潭水，竟泛起一圈鎏金纹路。
“第七百三十九柄。“叶昭将洗净的长剑放入竹篓，后腰突然传来火辣辣的剧痛。镶着倒刺的蟒鞭撕开粗布衣衫，外门执事林震的冷笑在身后炸响：“杂役也敢偷懒？“
叶昭踉跄着扶住潭边古松，怀中的锈铁剑匣突然发烫。这是他七岁那年从火场废墟刨出的唯一遗物，此刻隔着衣料竟发出蜂鸣。潭水毫无征兆地沸腾，千百柄沉在潭底的残剑同时震颤，剑吟声似哭似啸。
“装神弄鬼！“林震扬起蟒鞭，鞭梢凝出筑基期修士特有的青芒，“今日不抽烂你的脊骨...“话音戛然而止——佝偻着背的灰衣老仆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之间，枯枝般的手掌托着个油亮的酒葫芦。
“陆老头，你要替这废物出头？“林震的鞭子悬在半空。宗门谁不知这扫了六十年山阶的老仆，连最低等的引气诀都学不会。
陆无涯浑浊的眼珠转向潭面，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寒月潭...在吃剑呢。“他仰头灌了口酒，混着酒液的涎水顺着花白胡须滴落，“你听，那些剑在哭。“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潭底突然炸开一道凄厉剑鸣。林震脸色骤变，手中蟒鞭不受控制地脱手坠入潭中，眨眼被黑水吞没。叶昭怀中的剑匣烫得惊人，他借着弯腰咳嗽的姿势，瞥见潭面倒影里自己眉心浮现的黑莲虚影。
“妖...妖术！“林震踉跄后退，掐诀召出本命飞剑。剑光未起，陆无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酒葫芦“不小心“脱手砸在他脚背。林震吃痛分神的刹那，老仆布满裂口的手指擦过叶昭渗血的掌心。
剧痛如钢针刺入识海，叶昭眼前闪过破碎画面：滔天血海中，三十六洞天修士结成剑阵，父亲将染血的剑匣按在他胸口。记忆里陆无涯的声音比现在年轻百倍：“往生剑鸣之日，便是剑阁重开之时！“
“滚！“林震的暴喝将叶昭扯回现实。筑基威压碾得他喉间腥甜，却见陆无涯颤巍巍拾起酒葫芦，浑浊的眼瞳深处似有剑芒一闪而逝。老仆佝偻的脊背擦过林震肩头，蟒皮腰带突然断裂，外门执事的袍裤滑落脚踝。
围观弟子的哄笑声中，叶昭被陆无涯拽着退出寒月潭。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擦过老仆腰间木剑，叶昭瞳孔骤缩——那柄缠满破布的剑，分明与记忆中父亲佩戴的往生剑轮廓重合！
戌时的钟声响彻山峦时，叶昭蜷缩在杂役房的草席上。掌心伤口渗出黑血，在月色下凝成莲瓣形状。他轻轻摩挲剑匣表面的雷纹，这是七年来第一次清晰回忆起灭门夜的细节。窗外忽然掠过七道剑光，看方向正是寒月潭。
叶昭鬼使神差地翻窗而出。越靠近寒潭，怀中的剑匣震颤越剧烈，当他拨开最后一片灌木时，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七名黑袍人悬浮在潭水上空，每人额间都有朵绽放的黑莲！
“剑阁余孽果然在此。“为首者抬手虚按，潭水逆流成瀑，露出底部巨大的青铜剑棺。叶昭的剑匣自动飞射而出，与剑棺碰撞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黑袍人们同时结印，黑莲纹路从额头蔓延至全身：“恭迎圣莲归位！“
剧痛从心口炸开，叶昭跪倒在地。视线模糊前，他看到陆无涯的木剑穿透月轮，苍老的笑声裹挟着惊天剑意撕裂夜幕：“七百年前我能斩你本体，如今灭具分身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