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不死,必成大患!”刘肥双手死死握住营木,眼神紧盯着兵士阵型齐整,正缓慢撤退的齐地汉骑军。
刘肥冷眼看向身旁的孔藂,此人为汉军左路军实际统将,刘肥知不该过分苛责,只看着士气旺盛的齐地骑兵,还是忍不住喝骂
“孔藂,你说你怎么想不到这一出,这什么好事都让韩信占了,你刚才不说韩信此去必死无疑吗?”
“殿下,是我失职,我该想到的,”孔藂闻言面色发白,立时跪了下来,“项羽的确是不愿意和汉军拼死,韩信他的确……”
“也不对,是我之错,”刘肥叹气打断,连躬身将孔藂扶起来,自责连连“我刚才也是觉得韩信必死,说了些气话,怎么能全怪罪将军你身上?”
孔藂不肯起来,身子颤抖“殿下是我之错,你将马鞍早给了我几日,我日夜推导还不如那韩信临阵一瞥,让他抢了战功,是小人的错。”
不怪孔藂此时内心惶恐之极,这刘肥过于狠厉,刚刚看见十万汉军被屠戮,和自己谈笑风生。
那发自内心的亲切笑容,他怕是这辈子也忘不了,对方细数着楚军的战功,每一处突破都像孩子一样举起手,为楚军高兴。
忽然,刘肥脸出现在跪在地上的孔藂面前,情真意切道“将军是我肱骨,韩信不过抢了点颜面之功,我刚刚失言,将军不要放在心上,快起来吧,地下凉!”
“是是是。”
孔藂额冒虚汗,连忙站起,哪敢和刘肥顶嘴,过往他只是当对方是有心要块好封地,今日才明白对方所想怕不是那至极之位。
在孔藂眼里,那马鞍便是刘肥提供给楚军,这已不是崽卖爷田不心痛,此人手段之狠,他的确是从未听过。
“一点也无汉王之相,也无贵族仪态,他像是把人命当儿戏一样,不过是他向上的梯子。”
孔藂两股微颤,垓下暖阳照在身上,却让他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忽然,他注意到刘肥一直死死盯着他,不知从何开始
“龙蛇之变,起于树雁之间,孔将军,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刘肥叹气,抚起孔藂微颤的手“汉军死了,我也是心痛,难道我的心就不是肉长的吗?”
“我也能哭,我也能流涕,这有用吗,他们就是被我害死的,我哭一哭,擦擦泪,就能改变这个现实吗?‘’
孔藂一怔,像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却又感觉哪里不对。
刘肥继续“既然我已经决定了走上这条道路,那么就不会再多余慈悲,将军你要做的,就是跟着我,成为上位者,不要过多想象那些道德。那些是儒生说给下面人听的,没用。”
孔藂咽了咽口水,保证道“我自然明白,殿下,派去战场上的那些杀韩信后手,我去叫回来。”
刘肥抖了抖自己衣袖,看向垓下,有些意兴阑珊“去吧,去吧。”
孔藂忙下营头,刘肥忽然回头冷冷看他匆忙下楼的背影,像是看着个死人,接着,他长叹口气,恼怒地抓了抓头皮
“该死的,就没一个用的顺手的人,张成你这牲口到底在干嘛。”
刘肥扶额,喃喃道“这堆历史的尘埃还给我教训上了,真是无语到家了,什么都不懂,还教训我,呵呵。”
说罢,他望向垓下战场,眼里流出可惜之色“要是是决战时项羽用出这骑兵该多好,也不行,汉军完全崩溃也不好。”
“韩漂啊韩漂,你要是做个聪明人,和我走一条道上该多好,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吧。‘’
他喃喃自语“把人当人看,你会死的很惨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
固镇大营,正面三大门齐开,收拢溃散的汉军士卒。
败退汉军丢盔卸甲,士气低落,更可悲的是,很多血马带着回来躺于马上的汉军,他们早已被长矛放血致死,马儿识途,饶了圈回来。
这一幕让不少步兵惊恐不已,已有了传言楚军得了天神帮助,以一当十,恐慌的氛围不断蔓延。
王陵披甲扶剑,悲痛地看着这一幕,傅宽见状,连问他要不要禁止骑步兵接触。
“阳陵侯,没用,已经完了,再说平时骑卒和步卒就互看上眼,很少接触,有些有人还幸灾乐祸。你在齐地多,不知汉兵啊。”
丁复冷冷开口,他原为赵国将领,后随刘邦,而傅宽是随韩信打过三秦,也灭过齐国,韩信封他为齐右丞相,只是他多机变,硬是求韩信跟上了垓下之战。
来了垓下后,便一直想和王陵他们亲近,和韩信划开界线。
只是傅宽本就不太受王陵等在荥阳战线的“刘邦老兄弟”待见,何况刘邦为了安抚他,还为他早上了侯爵,
所以此时丁复抓住傅宽破绽才不客气地冷笑。
傅宽闻言面色难看,刚想说话,王陵突然转过身冷冷看向他二人,呵斥道“丁复,如今汉王骑兵都已败光,形势危急,你还想着斗外人,傅宽也是好意,你快快给他道歉。”
“什么,大哥,我给他道歉,”丁复闻言一怔,不敢置信看着王陵“我们在荥阳和项羽打了多久?死了多少弟兄,他们不过携汉王之威取了北方五国,我凭什么……”
啪,
丁复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王陵,后者面色很冷,怒骂道“分什么功劳,打仗,是一个人的事吗?无论汉王还是齐王,如今都是一体,你要是再说这些话,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兄弟,把你军法处置了!”
他这一说,周围本偷瞄这边的汉将,像郦商、奚涓、靳歙等人连过来劝道
“大哥(王哥),丁复他也是为汉王好,只是性子直了点。”
“再性子直,你们有我性子直吗?”王陵看着这群人,连连摇头叹气“我尚且能在齐王面前少说听话,你们倒是一个个叫的挺欢,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吗?”
众人汗颜。
王陵继续道“如今战场形势转变,你们且不要拿之前的态度对韩信,我是给你们提个醒,接下来,汉王会无比仰仗他韩信。”
傅宽小心插了句“将军,齐王眼高……大度,不会在乎这些。”
“那韩漂呢?”王陵一说这名,傅宽脸色顿时一变,王陵看向周围人坚定道“我希望你们告诉汉王,灌婴是死在了楚军的冲锋之下,而不是因为扰乱军心被阵斩。”
他这一说,众人愕然看向他
“什么?‘’
“不行,是那韩漂杀……”
“这也是为了灌婴好,他傲下而敬上,这一天也是躲不开,再说,虫达也被楚军冲死了,多死一个汉将又如何?”王陵沉声道“我希望你们明白,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汉王和齐王的关系,明白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点头应诺。
……
令韩漂意外的是,王陵并没有拿下他,而是像忘了他一样。
不过此事也不是很重要,韩漂知道,王陵是动不了他他的,真正能杀他的人只有一人,汉王刘邦。
“奇怪,按道理,这时候刘邦应该到了固镇大营。”
韩漂策马进入固镇大营,当步兵看见齐整完备归来的骑兵步兵,都是面色一愣。
韩信立在军前,沉声下令“所有骑兵回营,把楚军退败的事传下去。”
“另外将楚军布马鞍的事也传出去,所有辅兵,步兵,还有骑兵都给我加快制出相同的套绳。‘’
身边汉将疑惑“韩将军,哪里有这马鞍样式。”
韩信看向败退的汉骑,叹气道“去找陈武,王陵他们问,几万人互冲,要是他们连个……”
韩漂闻言默然。
“韩将军,我这有楚军马鞍套绳。”忽然一声响起,众人看去,是一个牵马的汉兵,他衣甲凌乱,有血迹点点,而马上驮着一具尸体,已没了气息。
韩漂见了此人当时一怔,双眼微眯,感叹一句“周成,你,活下来了。”
韩信疑惑,他也感觉这人眼熟,只是对方面上没了血痕,让他很是疑惑,听到韩漂话语,才惊讶道“你是樊哙的亲卫,樊哙呢。”
周成闻言,立马跪在地上,指着马上,痛哭流涕“大将军,樊将军在这,在下不力……”
“父亲,小心。”
“大将军。”
“我没事。”马无马鞍,韩信面色发白,不住摆手,他刚才没夹紧座下马,差点摔下去,韩漂和周围汉将立马扶住他。
韩漂见状,舒了口气,转向周成,冷冷道“周成,军中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小人哪里不知道,将死卫死,只是将军并不是被敌军冲杀,而是中了项羽冷箭,流血致死,”周成泪流满面,声若泣血“他临死前拜托小人,让我把他送至汉营,见汉王,见将军和汉军的将士。”
“他还留了一段遗言,小人是怀着莫大的悲痛才坚持到了现在。”
他话说完,周围的汉军都是诧异,敬佩地看着他,要知道回来就是按军令处死,其他亲卫都跑的没影,怕是回来的也只有他这种义士了。
韩信下马,他其实看见马上尸体的时候已经猜到了。
这时他颤抖地举起手,将尸体脸抬起,的确是樊哙,须发凌乱只是面貌平静,像是没一丝痛苦走的。
韩漂冷冷看向周成,知道杀不了他了,暗叹了口气,很是可惜。
韩信问道“樊哙,他留了什么遗言?”
周成愣了片刻,还是咬牙道“大将军,樊哙只给汉王留了遗言,没给你留。”
“什么?”韩漂闻言眼神一亮,他看向周成,知道这是对方给他送的一份礼物。
“也是也是,”韩信先是自嘲一笑,又看向周成,眼有敬佩“你是个义士,你放心,不会有人拿军令来为难你,我看了的确是冷箭流血死的,只是还有些擦伤是怎么回事?”
周成抽泣“将军忍着箭伤,不想我留下来白白被楚军冲杀,还让大家散开,等我回头时,只剩下将军尸体在垓下草地上,马匹已不见了踪影。”
“如此吗?”韩信点头,目光黯淡下来“我待会安排你去见汉王,还有楚军马鞍你是如何弄到手的?”
这时有几人走近,他们面上带血,有人包扎,明显是败军,他们高喊道“韩将军,这人是硬接了项羽两次冲锋之人,扛住了项羽的大戟,是个神人。”
这话一出,场上炸开了锅,这比樊哙死讯还要劲爆,很多人看向此处,不少人骂道
“什么,接了项羽冲锋,开什么玩笑?”
“他这块头不可能,你们几个败军胡说什么?”
韩漂望向此幕,又看向沉默的周成,最后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有所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