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的晨雾沾着血色，王军平踩碎的石阶缝隙里渗出银砂。这些时砂的残骸攀附着他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烬痕。山门前的苏璃挽弓而立，箭尖沾着未干涸的尉基续之血，晨光中她的影子却生着九条狐尾。
“王公子来迟了。“苏璃的箭簇突然调转方向，“慕容姐姐等你三百年了。“
王军平瞳孔收缩。他分明看见苏璃脖颈处有银鳞纹在游动，那本该是楚红漪独有的印记。山风卷起落叶的刹那，箭矢破空而至，却在触及他眉心时化作纷飞蝶影。
“这是第几次轮回？“白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医女手中的药杵滴落漆黑液体，地面被腐蚀出星图状坑洞，“你总学不会看破蝶幻术。“
王军平猛然转身，金焰在掌心凝成匕首。白芷却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每个笔画都在渗血：“九百次轮回，你在我身上刻过八百九十九道致命伤。“
山门突然坍塌。烟尘中走出九道身影，每个都是他曾深爱过的红颜。楚红漪的剑锋滴着银血，慕容卿的狐尾卷着时砂，澹台明月的算盘串着人骨。她们眼瞳深处都跳动着幽绿火焰，步伐精确如提线木偶。
“这次换我们猎杀你。“苏璃的弓弦发出龙吟，“毕竟在大多数轮回里......“她扯开衣襟，心口处插着王军平前世用的匕首，“你都是这样做的。“
王军平额间龙纹裂开竖瞳。在真实之眼的注视下，九位红颜的肉身突然透明——每个人的心脏都缠绕着青铜锁链，链头没入虚空中的龙爪。当他顺着锁链望去，云端盘踞的尉基续龙首竟生着慕容卿的异色瞳。
“很美的死局不是吗？“尉基续的龙爪拨弄锁链，红颜们便随着他的动作摆出杀招，“你教过我的，最痛的刀要来自最爱之人。“
白芷率先掷出药杵。王军平闪避时嗅到熟悉的雪山金莲香，这味道触发深埋的记忆——某次轮回的月夜，他正是循着这香气毒杀了全城百姓。药杵炸开的毒雾中，楚红漪的剑锋悄然而至，剑身映出的却是尉基续年轻时的面容。
“叮！“
王军平用逆鳞卡住剑锋，发现楚红漪的银鳞纹在逆向生长。那些本该护体的鳞片正化作尖刺扎入她自身经脉，每刺入一寸，她的剑势就凌厉一分。
“快走......“楚红漪的唇语带着血沫，“他在用我的魂血......炼你的心魔......“
尉基续的狂笑震动山峦。王军平突然看清每条锁链末端都系着枚青铜钥匙——正是他在龙渊葬地毁去的那枚。当九位红颜的杀招同时降临，他做出了九百次轮回中最疯狂的决定。
金焰吞没周身血肉，王军平在火焰中拥抱楚红漪。净世苍炎顺着银鳞纹倒灌，将锁链烧得通红。尉基续的龙爪冒出青烟，云端传来慕容卿的尖叫：“不要！他的魂魄承受不住......“
迟了。
楚红漪的银鳞尽数崩飞，露出心口跳动的青铜锁芯。王军平徒手扯断锁链，任由链刃割裂掌骨。当最后根锁链断裂时，九位红颜的肉身同时化作青烟，只剩九枚青铜钥匙悬浮空中。
尉基续的龙首从云端坠落。王军平接住坠落的楚红漪残魂，却在她的记忆残片里看到更绝望的真相——
三百次轮回前，是他亲手将红颜们的魂魄铸成钥匙。每把钥匙都对应着尉基续的命门，而唯一能杀死尉基续的，是用九把钥匙同时刺穿自己的心脏。
“现在你知道了。“尉基续的残躯在地面蠕动，逐渐显露出王军平父亲的面容，“你才是轮回的缔造者，我不过是你剥离的恶念......“
山风卷起青铜钥匙，王军平忽然听见九百个自己在耳畔嘶吼。当第一把钥匙刺入心口时，时空开始坍缩。他看到所有轮回的画面在眼前飞逝，每个自己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拥抱着不同红颜的尸骸，将钥匙刺入心脏。
楚红漪的残魂突然凝实。她握住王军平持钥的手，银鳞纹如锁链缠住九把钥匙：“这次换我替你......“残魂在钥匙入体的瞬间迸发强光，尉基续的哀嚎中混着慕容卿的叹息：“她竟为你......逆转了时砂......“
白光消散后，王军平跪在苍梧山废墟。九把钥匙插在周身组成星阵，每把钥匙都封存着红颜的残魂。尉基续的龙尸正在风化，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时砂漩涡。
“终于......解脱了......“楚红漪的声音从钥匙传来，“去时砂尽头......那里有最后的......“
话音未落，苏璃的箭矢突然穿透王军平后心。本该消散的尉基续从时砂中重生，龙爪捏着苏璃的脖颈：“你以为逆转时砂就能破局？“他的九瞳映出王军平胸口的血洞，“她可是我特意保留的......惊喜。“
王军平咳出带有时砂的血。在濒死之际，他忽然看清苏璃眼底的印记——那并非尉基续的魂印，而是自己某次轮回刻下的奴契。九百次轮回积累的暴虐在此刻爆发，他徒手撕开胸膛，将燃烧的心脏按入时砂漩涡。
“那就......同归于尽......“
时砂长河突然倒流。王军平在时光逆流中看到最初的真相：根本没有什么尉基续，所有轮回都是他与自己的战争。九百次杀戮红颜，九百次创造傀儡，九百次在绝望中重启时空......
当最后粒时砂回流完毕，王军平站在最初的祠堂。手中匕首插在父亲胸口，而门外传来红颜们清越的笑语。祠堂铜镜映出他的面容——左眼金瞳，右眼九幽。
“欢迎回来......“镜中的尉基续舔舐龙爪，“我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