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命如草芥

忽而，又一把雁翎刀斩出。

寒冷的刀光将狼妖逼停，手握雁翎刀之人竟是章捕头。

见唐欢欢暂时无事，程铭长舒一口气，随之运转道元，以最快速度疾驰向前。

“章叔叔。”唐欢欢倒地后，眸间满是惊恐，但见章捕头横刀立于身前，又强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向巷外跑去。

章捕头不仅缉拿追捕技艺娴熟，身手同样出众。

转瞬间，他手中的雁翎刀便与狼妖的利爪碰在一起，尽管力量和敏捷皆逊于狼妖，可章捕头凭着精湛的刀法硬是不落下风。

照此情景，程铭定然能及时赶到，但转眼间，章捕头挥刀的手臂一僵，速度随之减缓。

狼妖抓住机会，一爪挥出。

灰黑的利爪从腰部穿过，随后如撕破墙纸般，将章捕头撕作两截。喷洒而出的鲜血溅入幽绿残忍的狼瞳，为狼妖增添了几分暴戾。

“孽畜，你该死！”程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睁目欲裂，但时间上还是赶不及。

祈福红绳摔落在湿润的青石板上，下一刻，从狼妖獠牙上滴落的血珠滴落在上面。

这是程铭第一次见妖族屠杀人类。

初入一境的狼妖宛入无人之境，它身前的人类只顾竭力奔跑，没有一人敢回首反击，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暮色如血泼在斑驳土墙上，最后一缕天光正被狼爪撕碎。少女脚下的羊皮靴碾过青石小径，喉间溢满铁锈味，耳畔嗡鸣盖过了震天的喊叫声。

她不敢回头，却分明看见月光在身后扭曲——狼妖正踩着她的影子，腥臊吐息已缠上后颈。

少女再也无法坚持，膝盖砸到地面的刹那，利齿穿透琵琶骨的闷响震碎了胸腔。狼妖喉间滚动的低吼裹着碎骨声，将惨呼绞成细弱呜咽。

她听见自己腕骨在狼吻中碎裂的脆响，像极了中元节捏碎的糖人。狼妖忽然发出婴啼般的呜咽，利爪撕开少女腹腔的动作却愈发癫狂。

当跳动的心脏从胸膛中剥离，唐欢欢的瞳孔涣散，彻底失去神采。

月光穿过獠牙缝隙，在少女涣散的瞳孔里碎成猩红冰棱，映出毛皮间嵌着的半截祈福红绳。

沾满碎肉的鼻尖突然转向东南，被血色侵染的兽瞳里血月倒影倏然破碎。

皎洁的月辉下，【镇渊】倏地闪过。

顷刻间，狼妖尸首分离，硕大的狼首骨碌碌地滚落在地，腥臭滚烫的妖血与早已冰凉的人血混在一起，形成一条小小的血河。

程铭至今记得初见唐欢欢那日，她蹲在街边逗弄野猫，手腕上的红绳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她见他路过，抬头一笑，“程大哥，这猫和我一样，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你说是不是？”

那股子明朗的劲儿让他心中一暖，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几分。如今红绳断裂，血染青石，他却再也听不见那笑声。

“敢问这位道友是？”就在狼妖死亡的下一息，又一位修者冲进巷里，其身着一身黑色武袍，虎背熊腰，筋骨强健，浑身没有道元的痕迹，赫然是一位少见的武修。

程铭无言，呆立在狼妖之前，攥拳的指节泛出青白，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血珠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他俯身捡起狼妖身上的半截红绳。

莫名的情感在他心中升腾，低头看着半截红绳，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岳叔如此，唐欢欢亦是如此。

蒙着血丝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针尖，干裂的唇瓣被犬齿撕出血口，片刻后，他恍然醒悟过来，转身道：“程铭，奉斩妖司之令来此斩杀狼妖。”

“这样嘛！”武修若有所思，旋即问道：“在下林道，敢问程大人是否还有道元，与我一同围剿剩下的狼妖。”

此番言论无可指摘，程铭没有拒绝，微微点了点下颌。

随后，林道在前，程铭在后，两人逆着人流奔驰在小镇之中，寻找着狼妖的踪迹。

……

白日渐高，水榆镇的街道上弥漫着一种死寂后的压抑，残存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幸存的百姓低头忙碌，清扫着昨夜狼妖肆虐留下的痕迹。

数十头大小不一的狼妖尸体摆在小桥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重腥气。

“在下张云志，感谢各位仗义出手，救了水榆镇的百姓。”水榆镇知县抱紧双拳，朝围在小桥周围的众人拜了一拜。

“张大人，不必多礼。”

“这些乃分内之事，张大人快快起身。”

……

众人纷纷出言制止。

岂料，张云志脸色骤然一变，双眼如刀扫过，神情凝重道：“昨日之事，相信大家都不想见到，未曾想到我水榆镇运气这般差，碰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妖潮。”

闻言，在场之人或眉头紧锁，或脸色一僵，或紧咬嘴唇……但无一人出声赞同。

妖潮常用于指代大量妖族聚集，袭击人族城池。

形成原因可能是隐于群山旷野间的大妖召集，亦可能是越过边境的妖族策划，近年来相当少见。

张云志此言是欲图将责任全部推卸出去。

暂且不提昨夜狼妖爆发的规模与实力，单单从水榆镇的位置便能知晓张云志所说的“妖潮”二字就是在放屁。

水榆镇一不是战略重镇，常居人口不过数万，二则毗邻新临城，大妖若是想要痰食人肉作为晋升的资粮也不会选择水榆镇。

“对于各位的帮助，本县替水榆镇的百姓作主……”张云志越说越起劲，对众人的变化视若无睹，甚至将自称改为本县，最后一锤定音道：“这些妖尸就由你们分了吧。”

他一说完，现场只余潺潺的流水声。

程铭立在原地，鼻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昨夜他一路走来，血染长街，尸横遍野，真正让他意识到人命如草芥。

仅仅是些一境的狼妖便可在数万人口的水榆镇肆虐，而眼前的张云志身为知县，还在此大放厥词，冠冕堂皇。

其字里行间都不离百姓二字，但算盘打得却精得很。

这些狼妖是由众人合力击杀，照理就是众人的战利品，而他怎么配居高临下，将其作为奖赏。

“早就听说这张云志是个贪官，没想到连妖尸都能做文章，要不是他……”

突然，人群间响起轻轻的声音。

原来这张云志上面有人，难怪如此有恃无恐，胆敢威胁在场众人。

“是谁在说话！”张云志乃七品知县，在这水榆镇是真真正正的通窍境道修，五感通明，将这道声音尽收耳底。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他眼神扫过众人，勃然道：“本县乃是为了水榆镇的百姓着想，本县在水榆镇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日夜操劳，怎容得小人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