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留守太监洪畴很会用人，喜顺在皇庄里很得庄户们的爱戴。
午膳不是很精致，但都是庄户挑选最新鲜的食材，送到别院来由厨师烹饪。
用过饭后，皇帝已经忘却了因暂时无法推行皇庄模式而生起的遗憾，一行人还在喜顺的带路下，沿着别院周边，开始游览皇庄内的乡村风光。
干净整洁，是几人最直观的感受。
因是春日，庄户们还得忙着浇灌稻田、除草施肥之事。
妇人们在家里备好了饭食，由半大的孩子送去田间地头。
皇帝还拦住了几个小丫头，揭开竹篮上盖着的布。
烙得酥脆香甜的饼子，爽口的咸菜干，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这日子就是给个皇帝也不换呐！”
皇帝老爷拿自己说笑，大家伙自然都要捧捧场。
特别是喜顺，一本正经的点了脑袋：“当初奴婢来到皇庄，亲眼见到庄户们从一开始的吃不饱，到一日能三餐吃饱肚子。那年大丰收，年节时庄户们宰羊杀猪，家家户户都吃上了热乎乎的肉汤。那些老人们也说，怕是皇帝老爷也是过得这种美妙日子……”
他抹了一把眼泪，指着眼前一排排整齐的房屋，以及那些挑着竹篮一蹦一跳往田间跑去的孩子。
“皇爷，您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吃上肉了，这是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您让我们这些贱民活得像梦里的神仙日子，您让我们真正当了回人啊！”
喜顺突然爆发，他哭的真讲的真，因为他曾经就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因为饥荒，全家就剩下他一人，这才入宫成了内侍。
他最懂皇庄里的庄户想要什么，也最懂皇帝现在需要看到、知道什么。
“皇爷，外面的富户一日都不一定能吃得起三顿饭，但咱们庄子里家家户户都可以……”
喜顺连脸上的眼泪都顾不上擦，遥指远处一座座粮仓，自豪的说道：“庄子里除了押送去京城的粮税，奴婢跟庄户们每年还会存下一成来，以备饥荒之用。这几年攒了三大仓，足以应对两年之用。”
哦？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皇帝的兴趣一下子就被吊了起来，抬脚就往粮仓那边走。
人还未至跟前，就看到粮仓旁边几座青砖建造的房屋。
“皇家金陵府第十五小学堂？这是？”
贾珩靠前一步，给皇帝介绍道：“陛下，这是书塾，九大皇庄内，共有书塾总计三十六家，每家平均有适龄孩童二百人，总计有大、小学生不下七千人。”
“嘶！有这么多？”
刘济祯不敢相信，这才几年，当初饭都吃不饱的流民，竟然已经培养了这么多读书人。
“再穷不能穷教育！”
贾珩对这个问题的执念很深，从一开始的规划中，他就着重提到了建立学堂，招募夫子，开展扫盲教育。
他指着坚固、整洁、宽敞的青砖教室，高声道：“读书使人明智，臣不需要他们精通经史子集去考科举，但臣要让他们明白事理，明白是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要让他们知荣辱懂忠义之道。”
“忠义之道……很好，你做的很好！”
皇帝已经明白了贾珩的意思，也知道了为何之前他会说推广皇庄模式为何前期需要庞大的投入了。
光是这座第十五小学堂，就不是一般庄子能建造维持的。
怪不得这座学堂建在粮仓旁边，这装得满满当当的粮食，就是学堂的底气所在。
皇帝抓了一把米，随意的挑了一粒扔进了嘴中咀嚼着，耳边传来了孩子们由远及近的笑闹声……
回城的路上，皇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闭眼假寐，脑中回想着在皇庄中的所见所闻。
一直等到回到宫城，贾珩告退后，他才招手让儿子跟上。
“老四，贾珩这个人，让为父觉得可怕！”
什么？
刘济祯诧异的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父亲。
“儿臣不解，父皇为何要这么说？”
在刘济祯看来，今日皇庄中的一切，足以见贾珩与林如海，甚至是洪畴与喜顺的才能。
怎么父皇会说贾珩令他觉得可怕？
“真不是说贾珩不好，而是太好了，好的令人觉得可怕。当初他才多大点？虽然林海在奏疏中说是他的主意，但锦衣卫的人传来消息，绝大部分的规划实施，是贾珩在操持。”
帝王本就多疑，更何况他将林如海安排到至关重要的盐政位置上，岂会不安排锦衣卫的暗探。
扬州巡盐御史府对于皇帝来说，没有多少秘密。
何况贾珩的一切，林如海也没有刻意的隐瞒。
“此人可用，也可重用，但也要慎用。将来为父若是……太子继位后，若贾珩成长太快，以太子之才，是压不住这等妖孽的。到时候，你要替太子看住他，实在不行，就将其……”
皇帝说的很隐晦，但刘济祯还是听懂了。
历朝历代，总要出上几个妖孽般的人。或文或武，大多是少年成名，如那先秦时的甘罗，汉时的冠军侯霍去病。
贾珩亦是如此，这等人物终将大放光芒，一般君王岂能压得住。
所以，皇帝考虑到太子平庸，高兴大周出此才子的同时，又开始担忧他的儿子能否掌控得住这等人杰。
他想了一路，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家老四去帮太子，以老四之能，应当压得住。
要不然他就得考虑趁早斩草除根……
但这样一来，大周很可能会失去一位比肩诸葛、卫霍那般的国之柱石。
“老四，那九座皇庄，不止忠于皇家，他们内心中也会感激林海、贾珩。这忠心与感激很纯粹，纯粹到有人要对皇家，对林海贾珩不利时，扛着锄头拼命的程度。”
皇帝看得很透彻，林如海与贾珩献上的这份礼，不只是向自己邀功，更是在展示他们的重要性。
棋盘上的棋子，有了足以令皇帝不敢轻易兑子舍弃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这样的人物，能让一座皇庄如此，若将来牧民一地，甚至是执掌国朝大政时，又会做到什么程度呢？太子平庸，他是压不住这样的人杰妖孽的，朕只能把此事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