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太学生串连

四月五日,国子监,上午。

蒋定国和曹致廉在送走了李观木之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实在是没想到这刑部尚书府中的书隶,这么能言善道。

动不动就搬出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的名头......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两人回到屋中,默默坐下,心中却都不由得认真思量起来——

这李伯弢作为当朝司寇和总宪的后辈,清白离开锦衣卫的可能性有多大。

蒋定国想了一会儿,说道:“曹兄,我看啊,先别急着管这李伯弢到底会不会真被定罪入狱......”

“有一点,他说得不错。”

“哪一点?”

“就以咱们俩在国子监的名望,想为了自己的奏章去串联太学生上疏,确实挺难的。”

曹致廉闻言,点了点头。

蒋定国继续说道:“可眼下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因辽东之事,文选司李伯弢的带头,本就情绪激昂,热血难平——就差一个领头的。”

“只要咱们先站出来,振臂一呼,必然跟风而动,应者云集!”

“等这次搞成了,咱们也能积下点声望。到时候,再想联合大家上疏,就容易多了。”

“有理,有理。”曹致廉连连点头,眼里多了些光。

“更何况,这李伯弢也说了,在疏奏里根本不用提他的名字。”

“那就是和他毫无关系,这样上疏也就没有任何不妥!”

曹致廉略一沉吟,点头称是,随即说道:“我看那李伯弢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若真如此,我们这番作为,不就等于雪中送炭?”

“再说了,刚才那书隶不是也说了嘛,大司寇心中自会记得!”

“这比咱俩四处找门路、送钱送物,可值钱多了!”

蒋定国心中亦是这般想,当即哈哈一笑,道:“有百利而无一害!何况,这李兄我看也是个人物,咱们若能出些力,将来真救他出来,也算交了个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皆点头称是。

当下,蒋定国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道:“依我看,疏稿这事,咱们现在就得动手,越快越好。”

“不错!”曹致廉应道,“趁着这股子热劲还在,若是拖上一两日,太学生们热头一过,再要聚人就难了。”

蒋定国一挥手道:“咱们两个分头行动。等到疏稿写完之后,我这就带着疏稿,去拜会李文道和吴廷训。

“那两位素来性情激烈,最喜欢打头阵。”

“好,我去找卢复和沈庭芳。嚷得最大声,要投笔从戎的就是这几人,如今正好借势,让他们也在疏稿上签名。”

“如此一来,咱们便可先聚集七八位志同道合之人,由他们再向同窗好友传达此意,一传二,二传四,层层扩散,若能成势,少则数十,多则百人联名,未必不能成大动静!”

两人定下主意,说干就干当即共同拟下疏文:

......是以臣等愿联名上疏,恳请朝廷开设从戎之门,择有志者、选学有成者投笔从戎,或入幕为策士,或亲赴边塞效力,以报国恩,以振军威。

昔班超投笔、文士执戈,未必皆不能为将。今日之我等,虽未登仕籍,然志可参军略。若朝廷许之,臣等愿起而行,愿战于疆场,死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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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木自国子监出来后,便与张伯汇合,一起坐上马车,走访了几个地方。

这一老一少坐在马车里,一边晃悠,一边絮絮地商量着:

“咱们已经去了陶然亭慈悲庵和显应寺,就只剩下两个地方还没跑。”

“对,大管家,那等会儿咱们是先去哪边?”李观木回头问道。

张伯看了眼窗外天色,道:“白衣庵在城北,跟咱们现在不是一个方向,不如先去西山那边更近些。”

李观木点头,觉得张伯说得在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忍不住嘀咕道:“可咱们先头去的那两个庵,都打听不到什么像样的消息。也不知少爷说得是否有个准信。”

张伯听了,眯着眼看他一眼,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咱们只管照少爷吩咐的去查,真真假假,总得跑一遭才知道。少爷的心思,一般人猜不着,但从来不会乱来。”

李观木“哦”了一声,心下略定,马车也随之辘辘往西山而去。

张伯随后,看了李观木一眼,微微一笑。

心道:这少年人如今在少爷身边伺候,自家也该早些点拨几句。

毕竟日后能不能成了主人真正的心腹,还得看这小子的造化。

他语气温和地说道:“小李子,你跟在少爷身边也才几天,这些日子可还适应?若是觉得伺候少爷不太合你心意,也无妨,我可以和少爷打声招呼,给你换个差事。”

李观木一听,登时抬起头来,急急说道:“大管家,你不会已经决定了吧?我就跟着少爷怎么就不行了?”

张伯见他眼圈都快红了,不禁哈哈一笑:“瞧把你急的......”

他略收了笑容,神色郑重了几分,道:“李观木,你可知道,我跟在老太爷身边,已经几十年了。”

李观木听了,忙点头称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

“反正也闲着无事,我有句要紧话告诉你。”

“大管家,您说——”

“咱们做下人的,最重要的,不是你做了多少事,也不是你多会说话。”

张伯语气一顿,看着李观木,缓缓道,“而是在主人已有打算、已有决断的时候,绝不能有自己的主意,更不能私下疑心。”

“你该做的,就是听命行事,照吩咐去办。”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就说方才,你竟然还在那怀疑少爷说得是否有准信?若是老爷在此,只怕当场就不许你再跟着少爷了!”

李观木一听,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低下头小声应道:“是,大管家,小的知错了。”

张伯见状,终于点了点头,语气缓和:“明白就好,路上还长,好好体会。”

马车轻晃,一路朝西山行去。

这西山云松夹径,坡陡林深,行至半山腰,有一路岔道,穿入古木苍藤之间,前路险阻,只得下车前行。

再行百余丈,豁然开朗,便到了西山杨家顶。

只见一处庵堂,依山而筑,白墙黛瓦,古意盎然。

山门横匾书“观音庵”三字,略显风雨剥蚀之痕。

庵前一方小池,池中有石桥相连,桥下清水潺潺,倒映庵影。

数株老梅斜倚在池边石栏之畔,枝干如虬,已见初叶点点,却仍留前岁花影残痕。

庵内五进,前殿供奉观音,香火不旺,却也不绝。

殿后乃女尼清修之所,肃静雅洁,石板铺地,白沙扫庭,颇有一番脱俗出尘之气。

庵中之人不多,庵主法号“寂欢”,年逾四旬,行止沉静寡言。

而这庵最为奇特者,乃是一株牡丹,植于中庭石阶之侧。

听闻前年春未花谢之季,忽一夜绽放一朵,通体雪白,香气袭人,自此庵中香火渐盛。

庵主不语来历,外人皆称“佛前应兆”,成了西山的一桩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