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同年庶吉士

钱象坤看着一脸惊慌的李伯弢,心下已然了然,嘴角微微一弯,显然这小子也是听过少宗伯韩爌的大名。

他语气转柔,缓缓道:“你叔祖是大司寇李志,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能在他身边行走,自然受他耳提面命,也是理所当然。”

“但你也该知道,在咱们大明这官场上,最讲究的,就是师承与名分。既然你和为师,都是少宗伯的门下,平日言行之间,更该谨慎。”

李伯弢闻言,立马站起身来,在如今这时刻,他必须对忠诚的对待自己的师承:

“恩师教诲的是,学生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敢有失。”

钱象坤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师徒二人相谈甚欢。

李伯弢忙不迭的大赞了东林的叶向高,韩爌,邹元标等人,更让钱象坤觉得自己的学生还不是无药可救。

李伯弢见此时机,忽然说到一事。

听闻大司寇说起,这兵部薛尚书请托他释放狱中一人,乃是前云南参将张名世。

张名世乃是操练火器好手,这薛尚书希望他能去辽东练兵,抵御建虏。

可无奈,由于原先弹劾他的御史已被辞官归去,所以整个案子要想翻案,疏为不易,大司寇也无他法。

“因此,学生在想,是否恩师能出一臂之力,为兵部为辽东分忧?”

钱象坤听闻此言,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于是说道:

“莫非无人知道这御史身在何处?”

“知道是知道,不过若非关系相近之人,似乎也无说服他的把握!”

钱象坤闻言一愣,“你如此说来,莫非为师和那御史很熟?”

“正是!”

“哦,他是谁?”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辛丑科进士,庶吉士王元翰。”

钱象坤闻言,恍然大悟。

“是他!可自从五年前,元翰兄不忿圣上不理朝政,自动归去之后。为师也有多年不见了......”

李伯弢听了心中有些失望,王元翰和钱象坤乃同年进士,又是同年庶吉士,因此这份情分,非同一般。

可若是座师这里行不通,他就只剩下一个希望了。

“不过,我俩之间倒是还有书信往来......”

啊?早说啊!李伯弢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恩师,你能否去信一份,请他眼下以国难为重,让那张名世出狱,戴罪立功!”

“你这是要让王元翰改变之前的弹劾,否认张名世犯下的罪行?”

“是!也不是,只不过能让那案子重审即可!”

钱象坤点了点头,思忖片刻,说道:“那且让为师去信一封,不过成与不成,却无把握!”

李伯弢闻言大喜,说道:“如此甚好,只要恩师能去信一封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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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弢站在街角,看着一路小跑而来的李观木,思绪万分。

大司寇果然早就知道这复杂的关系,今日前来,就是要他正式的认祖归宗。

李伯弢起先也是不解,可后来一想确实“姜还是老的辣”。

无论是,大司寇现在提出辞呈,还是提点自己向座师正式谢恩,牢固关系。

都在于,大司寇李志看清了一个问题所在——

今上时日无多!

而,现在围绕在东宫太子身边的人,大部分是翰林院詹事府的一批清流,或者是还在地方上在野的东林党人。

李伯弢前几日里,在鹤鸣楼“烧尾宴”上遇到汪文言,让他本能的觉得,京中内外的东林党人已经结合为一体。

一旦太子上位,“浙党”势衰将无可阻挡!

可老司寇虽然眼光毒辣,一步三算计,但他绝对算不出泰昌之后的事情。

所以,可能老司寇想着法儿的在替自家侄孙操心,可李伯弢依旧不慌不忙的,应承下了钱象坤对自己的教诲。

说是,弟子但听尊训,唯师命是从,惹得钱象坤频频点头,开怀大笑。

考虑到骡马市的纷争,自己这么做,除了要兼顾到大司寇的意愿,当然也是未雨绸缪之备。

今晚还有两家要跑,李伯弢加快了脚步,幸好另外两家都在隔壁的思城坊,也就几步路的事情。

此时,酉时七点刚过,天色半明半暗,暮色如烟,街巷之中已点起了星星灯火。

李伯弢顺着青石板路,走入思城坊一条幽深巷子。

巷内尽是雅致府邸,墙头上爬满了青藤,偶有夜风拂过,簌簌作响。

行至一处宅院前,正门两侧各悬一盏琉璃灯,映得黑漆大门泛着温润光泽。

门前停着一辆雕花鎏金的紫檀马车,车帘垂着绣金流苏,车身饰以祥云瑞兽,车厢四角挂着细碎银铃,微风拂过,叮叮作响。

马车架旁站两名青衣小厮,正执鞭侍立,车窗前一名锦衣丫鬟,垂手而立,见李伯弢走近,便将目光移开,不曾多言。

李伯弢伸手抄起门上的铜环,“咚、咚”,连敲两声,随后退回阶梯下角处候着。

过了片刻,院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大门缓缓开启,走出一名身着深青色团花布衫的管家。

他见李伯弢一身斯文打扮,便来到跟前,接过递来的名刺。

李伯弢正待开口,却见管家身后的大门内同时走出了几名女眷,皆是云鬟高挽,罗衣轻盈,灯影映得娇影憧憧,其中似乎有人还上了马车。

不过,跟前面对着管家,遮住了去路,一时瞧不真切。

只有传来的声音听得真切:

一个娇脆声音笑道:“姐姐只管宽心,妹妹自会回去温习几遍,到了时下,总不至于折了姐姐的脸面。”

那马车帘子掀起一角,软语温存,应道:“如此,便要累着妹妹了。得了你的帮衬,姐姐我心下才好宽些。明日里,咱们再——”

话音未尽,便听得一阵轻笑,带着几分娇憨,几分亲昵,似是有人掩口低语,轻轻碎碎,微风一拂便散在夜色里。

李伯弢缓过神来,对着管家恭敬说道:“烦请通禀一声,下官拜见恩府!”

那管家闻言,瞬间明白了意思,赶紧说道:“稍后片刻,去去就来!”

此时,马车边的谈话已然结束,马车外的女子便转了身,纤纤步子踩着青石台阶,裙裾轻曳,朝大门而去。

夜色沉沉,门前琉璃灯照映下,一寸寸光影斑驳,落在院前石阶之上。

她走得正是自在,抬手拢了拢鬓边流苏,忽地眼角一瞥,脚步微微一顿——

阶下幽影处,竟立着一人。

那人身形颀长,负手而立,身上一袭锦白绣金绸衫,在灯影映照之下,竟似微微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

衣角随夜风轻摆,愈发衬得姿态悠然,如松如玉。

女子敛眉细看,似有些讶异,嘴角微微动了动,终是未曾开口。

她一抬手,提起裙裾,裙摆翻飞,踏着碎玉月光,匆匆奔入大门。

门前的马车缓缓而动,朝前驶去。

帘角轻掀,露出一支碎金步摇钗,微微颤动。

正待缓缓放下,马车经过阶下幽影处,琉璃灯光摇曳,洒在那人身上,泛着温黄。

李伯弢转头看去,那绣金丝绦的帘子缓缓盖住了窗角,他望着那华丽的马车远去,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坐在里面。

而那车厢中端坐着的女子,她肤光胜雪,眉如青黛,指尖轻拂裙褶,心中却隐隐疑惑——

竟是那泼皮?此处是林府门前,这泼皮立在阶下,又是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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