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已逝者未亡

提问。

如果你穿越后第一天就在警局门口被福尔摩斯识破重生者身份，该如何辩解？

“华生认为我该对此保持缄默，甚至让我隐瞒事实，我却觉得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是十分可笑的。”

“这其中绝对有我们不了解的某种隐秘，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叶延此刻很想跳窗跑路。

福尔摩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知道原身自杀的事实，而华生在检查时应该发现了原身自杀的痕迹，却体贴地选择了沉默，并嘱托侦探和自己一样不要再提。

自己小心掩藏的秘密就像是透明玻璃缸里的金鱼，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没办法。

叶延总不能说原身已经死了，现在占据身体的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烟斗中的火星忽明忽暗，袅袅升腾的烟雾在福尔摩斯的脸上晕开阴影。

明明连侦探的表情都看不清，但叶延却觉得对方的目光正如有实质般地刺向自己，这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伏特加混合安魂果的粉末，能制造出一种将人困在无尽的梦魇中活活吓死的致幻药物，其名为魇酒，又称恶魔之血。”

出于对连环马腹藏尸奇案的兴趣，福尔摩斯研究过具有催眠和致幻效果的各类药物，而[魇酒]恰好正是其中之一。

“因为饮用者会直接睡到死，所以有谣言称它是能让人于睡梦中死去的安乐酒。”

当听到这里时，叶延悬着的心彻底死去。伏特加混合安魂果粉末，这正是原身服下的“安乐死”药剂。

“你身上沾染的酒气和指甲残留的安魂果汁液可以证明这一点。”

福尔摩斯的语气十分平淡。

但这不带感情起伏的陈述在叶延听来，却活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直接剖开伪装的皮相，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相。

对一个刚经历父母双亡的失意少年来说，安乐死或许真是他渴求的事。

欺凌、辱骂、嘲笑、痛苦。

当然，还有来自至亲的欺骗和谋害。

原身或许因为阅历少而看不出来，但得到记忆的叶延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餐桌上“无意间”发出的厌世感慨，房间里“不小心”遗落的安魂果粉末，那些都是叔叔引诱侄子自杀的手段，为的就是在侄子死后，自己能独占兄弟留下的遗产。

这是一起人伦惨案。

可随着菲利普·达尔芒斯的意外身死，这起案件又变得复杂起来。

当然。

这些事情就算是福尔摩斯可能也……

叶延刚在心中如此想，福尔摩斯的话就直接推翻了他的猜测。

“安魂果不是一个孩子能接触到的，所以一定是你身边的人所提供的。”

“而这个人想引诱你自杀。”

说完，福尔摩斯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他微微抬眼，试图从眼前之人的脸上找出怨恨的痕迹。

而觉察到他目光的少年竟躲避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

“……”

福尔摩斯沉默了两三秒。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继续说道：“但事情却发生了有趣的变化，222号公寓里出现了第二具尸体，正是失踪了三天的菲利普·达尔芒斯，而你——”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

“原本应该躺下的尸体重新活了过来。”

叶延很想假装自己听不懂。

但事实和福尔摩斯所说的完全吻合。

甚至，原身这个当事人有些地方都未必比侦探看得更清楚。

“我...…”

叶延的嗓音干涩得可怕。

他想说自己最终还是害怕死亡，只是喝下伏特加醉倒在床上，并没有把准备好的安魂果粉末混进去。

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过于牵强了。

因为如此一来，原身的房间里肯定会留有安魂果粉末。

但凡巡警搜过，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而福尔摩斯似乎知道叶延准备要狡辩，他顺势打开马车上的手套箱，从中拿出一套针管：“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抽血化验，检验你身体里是否还有药物残留。”

嗯？

福尔摩斯居然说要现场抽血化验？！

叶延顿时觉察到其中的不对劲。

抽血化验听起来很唬人。

可惜，侦探大概不知道，他们双方之间存在一个不对等的信息差。

侦探可是说过“没有证据的假设是绝对错误的”这种话的人，现在怎么可能连抽血化验都忘记收集，就急着给他下定论呢？

退一万步讲。

倘若有问题，他恐怕早就被关进实验室，哪还能悠哉悠哉地和福尔摩斯聊天？

身上有服用药物的痕迹，之前也有自杀的倾向，结果抽血化验却显示一切正常，最重要的是人还莫名其妙地活着。

这大概就是侦探不能确定的原因。

综上所述，侦探应该是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所以在这里诈他主动承认。

是不是他推测的这样。

一试便知。

“我没有服药，因为我突然不想死了。”

叶延笑着说道：“如果您不信，抽血化验或者解剖我都行。但在那之前，能否让我饱餐一顿，我差不多一天没有吃饭了。”

“咕噜噜——”

他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发出了抗议声。

福尔摩斯放下烟斗，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打量着叶延。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胡说八道的白痴，又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你的回答让我有点意外。”

“但事先声明一下，我从不解剖活体样本；而且，相比于你的尸体，我对你的脑部结构更感兴趣。”

他敲了敲手中的烟斗。

“请原谅我的无礼，刚才说出的那些话，其实是我在有意试探你。”

说着，福尔摩斯将烟斗里的烟灰倒入搁在木架上的烟灰缸中：“通过你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我确信你并不悲伤。”

“亲人的背刺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倒是华生之前固执己见，说我只懂逻辑和推理，不懂人心和怜悯，向一个孩子揭露如此残忍的真相只会让他再度崩溃。”

福尔摩斯微微抬了抬下巴。

“事实证明，我对自己的自信还不够。”

一时之间，叶延甚至不知道该对福尔摩斯的超绝自信做出何等评价。

不过，眼前这个会嘲讽、会算计、甚至还有点自负的福尔摩斯，远比他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缺的传奇更加真实。

这让叶延觉得侦探其实和自己一样。

都是人。

就像此刻，他甚至敢对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冷暴力。

其实，只是叶延不知道该说什么。

“……”

“……”

于是，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夏洛克少爷，我都和您说过，不要吓唬孩子，您瞧，被当成科学怪人了吧？”

一道马车前传来的苍老声音打破了沉默，叶延这才惊觉，这里除了他和福尔摩斯，还有马车夫这个第三人的存在。

不对！

他可不是记忆力很差的人。

之前上车前他明明看了车夫一眼，结果现在居然转头就把对方的存在忘记了。

叶延心中一惊，同时暗自猜测。

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马车夫或许有某种降低自身存在感的能力，感觉和华生医生的能力有点相似。

“老杰克，这是探寻真相的必要手段。”

福尔摩斯不满地用手杖敲了敲底板，而后用那双铅灰色的眼睛牢牢锁定叶延。

“不过，我确信我的推测不会出错，如果出现自相矛盾的地方，那一定是其中有什么别的隐秘，而我迟早会把它找出来。”

话音刚落。

笔尖划过纸张的“唰唰”声就在叶延的耳边响起，如羽毛笔在柔软的羊皮纸上书写一般，灰色的墨水在日记本上留下字迹。

接着日记前面的内容，第二页开始显现。

【他会帮我洗脱嫌疑吗？我不知道……

因为我意外晕倒了。】

略过中间那些亲身经历过的内容，叶延直接看到日记的最后。

【福尔摩斯先生始终对我有所怀疑，并表示一定会找出我身上隐藏的真相。

我有点沮丧，我想回家了。】

日记验证了福尔摩斯盯上他的事实。

但没关系，只要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保住了，这对他来说就是好消息。

【您成功撰写首篇完整的日记，获得一本选定书籍的撰写资格。】

【提灯之人/无居所之人/放逐之人】

【请选择一个作为您的笔名】

【笔名代表您未来即将踏上的超凡阶梯，请谨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