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尘五指如铁钳般扣住段游康后颈,拖着这滩烂泥般的肥肉穿街过巷。
自迈出牙行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是这条街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寒刀门骨干尽数折在云桥牙行地下,自穿越以来季尘难得这般松快,大仇得报的清单上,又少了一伙阴沟里的蛆虫。
玄钢剑在路面石板刮出断续火星,沿途商贩的惊叫与瓷碗坠地声此起彼伏,在各条小巷中的的乞丐与流民惊诧的探出头来,浑浊瞳孔里映着云桥牙行掌柜被拖行时留下的血印。
剑未归鞘。
季尘看着街边仓皇闭户的窗棂冷笑,广安府这群人还做着欺上瞒下的春秋大梦呢,这几天的行动不过换来他们虚与委蛇的妥协。
而小人畏危不畏德,就该用血淋淋的下马威碾碎他们的侥幸。
欲魔教的祸根已灭,现在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慢慢玩。
那问题来了,有什么在此刻能震慑人心呢?
滴血不沾的玄袍剑客左手攥着玄钢天引剑,右手拖着广安府最大牙行掌柜,段游康肥硕身躯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衣服上的血水缓缓向着地面流淌。
旁观者们怀疑这厮莫不是刚在血泊里打了个滚?
季尘掂量着段游康的份量,此人虽够不上雨夜宴席的门槛,却也非无名小卒,拿他震慑广安府正正好好。
满街暗哨的瞳孔倏然收缩,他们认得云桥牙行掌柜的狼狈摸样,更惊骇于这场景竟与刘御史素日作风背道而驰,难道是上面突然有了什么变化?
然而神都内部的消息还没有在广安府内部传开,按理来说这道密令才刚刚被广安府中最顶头的几个人知晓,而他们为了稳住广安府势力中的墙头草还未对外声扬。
按他们的估计等到正式的公文运到此处,再刷成邸报少说也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只要立刻稳住刘清玄一切都还好说。
同时他们也自认为把握住了了刘清玄的为人,认为他不会滥用这份权力,所以还在商讨如何应对此事。
而季尘的行径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全广安府都知道御史开始对富商下手了。
他指尖无意识叩着剑柄,眼神扫过屋檐下仓促放飞的信鸽,心中想着要的就是你们肝胆俱裂。
商贾的脊梁向来是秤杆做的,压上一枚铜板便颤一颤,待压到百斤重时,中央精锐军靴踏城的声响自会替他们折断腰身。
若任这群蠹虫在泥潭里打滚扯皮,反倒要误了掀翻棋盘的好时辰。
段游康在地下运河现身的场景是季尘亲眼所见,寒刀门也完全符合刘清玄所谓“标准”,这本该是毫无破绽的推论,可神都宫廷微妙的支援差异始终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方才地牢里段游康那些语焉不详的言辞,更让季尘确信刘清玄定然藏了关键线索。
或许自己正在逼迫这位御史动用些非常手段......
季尘忽然想到了自己胸口的那块玉牌,漕船上的记忆随时可供刘清玄调阅,段游康与寒刀门勾结的罪证堪称铁证如山。
真正棘手的反倒是牙行地窖里那些待价而沽的“苗子“,按律确实是牙行财产,可这牙行本身合不合法就不好说了。
总之季尘让那伙计先把人照顾好了,牙行的事自有御史来审判。
“季、季大侠......”
段游康残破的锦缎立领深勒喉管,背部豁口下金丝软甲与青石板擦出连串火星,灼烫感让他肥硕身躯蛄蛹般扭动。
他盯着季尘滴血未沾的玄钢剑尖,生怕这杀神顺手给自己也捅个对穿。
“我有隐情要禀告御史......”段游康挤出声气音,暗忖只要剑未穿心便还有余地。
“现在?你莫不是在说笑?”
回应他的是骤然加重的力道,季尘靴跟猛然跺地,段游康的胖脸顿时磕上府衙台阶棱角。
伴着金牙混着血沫飞溅的脆响,他碾着那颗带血金牙转身,正撞见老衙役从门缝里透出的惊骇目光。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樟木香混着墨汁味扑面而来。
雕花窗棂后刘清玄搁笔抬眼,器灵鸟紫蓝尾羽无风自动泛起涟漪:“季侠士这是......”
御史话音未落,染血的账簿已拍在案头:“这便是我和你说的那个云桥牙行的老板。”
季尘甩手将段游康甩向一边,肥硕身躯撞翻两摞县志,纸页纷飞间露出内页夹着的漕运账表。
又是那种把重要文件藏文件堆犄角旮旯的小把戏,季尘一看就知道是商党内部的手笔,反又不敢反,只能暗搓搓的整点阴招。
“云桥牙行的段掌柜,已捉拿归案。”季尘剑尖挑起段游康的下巴,白芒映出他瞳孔里游动的恐惧,“劳烦刘御史用神通看看,这位身上沾了多少欲魔教的玩意。”
“冤枉!小的冤枉啊!”段游康突然仰向一边,五体投地叩向御史官靴。
刘清玄垂眸凝视瘫软在地的肥硕身躯,指节在砚台边沿叩出轻响:“季侠士既亲眼见其行迹可疑,那刘某也就先尝试一番。”
话音未落指尖已绽开青蓝幽光,器灵鸟尾羽霎时如磷火迸溅,数缕蓝丝自鸟喙激射而出缠住段游康的七窍。
他也没多说什么,先是展出一道惯例的隔音结界,然后指尖泛起流光,五指骤然扣住段游康的天灵盖。
段游康肥硕的面皮突然泛起涟漪般的褶皱,双眼骤然上翻,段游康的喉咙里骤然迸出嘶鸣:“欲魔教...御史...我冤枉!”
肥肉在甲胄下剧烈翻涌,恍若沸油泼进滚水。
漕船底仓装着活人的木箱、监天司功绩堂暗室中的利益交换、宝鸡寺僧人们的得寸进尺——
记忆碎片在蓝丝缠绕间疯狂涌入御史瞳孔。
“欲魔教的痕迹...不对。”刘清玄的指尖一顿,似乎这人真不知晓什么欲魔教的证据。
他指节深陷段游康颅顶翻涌记忆,青蓝流光在肥硕面皮上明灭起伏。
器灵鸟尾羽磷火忽明忽暗,映得御史瞳孔里宝鸡寺与南户关记忆片段交替闪现,拿监天司功绩堂案牍下压着的私账更如寒他心。
唯独欲魔教痕迹似被浓雾裹挟,任凭蓝丝如何缠绞也难觅分毫。
刘清玄看着这些记忆,思绪越发沉重,渐渐地手上的力道没有刻意控制——
季尘的剑尖突然撞在青砖上,金石相击的脆响惊醒了沉浸于记忆中的刘清玄,指尖青蓝幽光倏地消散,缠绕在段游康七窍的蓝线如遭火燎般缩回鸟喙。
刘清玄低声道:“季侠士,他关于欲魔教的事...知道的反而没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