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乱世中的暴利

季尘指节叩着案面加重语气:“我知道有正的卖身契,可上头刚来那位对事事都抓得紧。若是现在买到不靠谱的货色,没事也要出事了!”

见伙计额头沁出冷汗,季尘打算乘势追击。

此时他忽然倾身迫近:“你怎么保证外州牙行的来路?万一御史怀疑女姬身份,反过来细问怎么办?这刘御史可不是寻常好糊弄的官员...”

“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上了称千金都打不住!”

伙计一寻思发现这位陌生的公子来头不浅,竟然已经和御史搭上了关系,而且看背上的剑和浑身线条是个习武人士,说不定是哪家重金培养刚游历回来的武修者。

而且牙行之间面上合作,遇上紧要生意照样争得你死我活。在这次御史巡查缘宁州的时间里,要是让外地牙行趁机埋下暗桩整出些祸事,那自己这边最次也要拔一层皮下来。

于是他硬挂着笑容:“公子说的是,买回去的女姬万一服侍到来做客的御史大人就麻烦了,这风险自然是有。”

这一切的原因自然是这些传统买卖的利益是一年不如一年,竞争者也是一年比一年多,所以现在这些传统业务都相当于是赠品。

真正值钱的大头,各州牙行全在眼红盯着!

云桥牙行要是倒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份额“怕是要被人吃干抹净,御史巡州的消息早早就开始满大旸流传,这么看女奴里头说不定早被其他牙行埋了暗桩!

伙计仔细一想是有这些风险,好像真是自己考虑不周,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想的是比自己多。

“那公子,牙行这边再多赔给您一些优惠,你看可好?”

季尘听闻点点头,但一阵思虑发现好像有些盲点。

于是他又问道:“按常理来说像你们这种专业的不应该出现这种疏忽,而且据我所知云桥牙行是广安府数一数二的牙行,为什么你们好像消息不太灵通?”

见眼前之人严肃的发问,伙计感觉感觉这笔买卖好像要吹,于是他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这..这都是因为御史才来几天,就搅得整个广安府人心惶惶,小的也是昨天才听说御史找了两个神人来办事,把各位老爷的谋划全打乱了。”

“神人吗?你这话倒也没错......”他忽然话锋一转,手指轻轻叩击案面追问道:“不过为何你们昨日才知晓此事?”

伙计明显有些尴尬。

被这锐利目光逼视的伙计顿时面露窘态,说话开始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公子明鉴,照理说御史办案本不该牵连我们牙行,”说着不自在地挠了挠络腮胡,声音愈发细弱:“所以先前也没当回事,直到前天丐帮递来消息——”

“哦?丐帮?”季尘眉峰微挑,不着痕迹地截断话头。

他突然想起这伙计口口声声都在给他推销外州的女人,而对本州签了卖身契的那些只字未提,而且听这话他们好像还和丐帮有些联系。

伙计连忙接茬:“正是!说御史征用了城南空屋,让百姓认领被拐孩童。那些孩子蹊跷得很,竟是被拐子拐走后不知被何人所救,然后才送到御史府上的。”

“之后丐帮头子特意提醒我们当心,然后掌柜的昨天早上才提到了御史找了帮手的事......“

“所以你们才后知后觉?”季尘冷笑一声,听到【不知何人】这四个字时差点没绷住。

“公子容禀!”伙计用布绢擦了擦冷汗,强笑着辩解道“虽然御史遇袭当晚,这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可咱们做的是正经买卖,哪会和这等祸事沾边?”

既然连丐帮都能来参上一脚,这可真是正经生意啊。

“那就这样吧。”季尘从喉间挤出两声短促冷笑,目光扫过牙行里陈列的卖身契册,话锋突然转向,“不过手段再了得,那晚消息传得比驿马还快,到最后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消息居然在那天晚上就已传了出来,看来这些富商的手属实很快,而且也早早就有了准备。

“是啊是啊,”伙计连连点头,为季尘续上茶水,“这缺了大德的御史本来还没什么威胁,可突然就有能力耽误大家伙挣钱了。”

听到这话季尘回忆展开,眼前浮现进城那天早上的场景,马车里刘清玄曾在闲聊时透露过,几波扯皮下商党允许变法派巡州的政治交换,就是变法派只能出一人。

然后商党用早就准备好的层层叠叠的文书、接连不断的宴请、遍布城中的耳目编织成网,硬是这温水煮青蛙消耗刘清玄的时间,府衙之外仍在歌舞声平。

季尘叩了叩案面,突然话锋一转:“那你们牙行除了外州的女奴以外,还有本州的吧?”

伙计眼珠滴溜一转,掰起手指细数时堆着笑道:“您是说本州的?可咱缘宁州这周边环境您也知道,哪能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货色?都是些当老妈子、厨娘的料,顶天也就是个粗使丫鬟。”

他眼珠子连转几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配得上眼前这位气质的女奴。

见他不作声,伙计又补了句:“就算偶有底子好的胚子,也得带回去调养个一年半载,眼下实在拿不出手”

季尘此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那还是这个问题,你们这本州的来路靠谱吗?”

“哎哟您瞧我这记性!公子可是要问本州女奴的来路?”

他当即挺直腰板,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这本州的反倒好料理!您相中哪个,我连夜雇人把她全家收拾干净。”

边说边比划着抹脖子的动作。

“棚户区哪天不死个把人?多三五个掀不起风浪,外州户籍要经官府查档才麻烦,本州的就是案板上的肉任咱们拿捏!”

季尘忽然感觉脑门一阵剧痛,他猛地攥紧茶盏,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

他本意是探问来源,却意外挖出这等黑幕

他强压下情绪冷声道:“我问的是来路,谁管你善后手段?“

“啊!您早说呀!”伙计讪笑着抹了把冷汗:“咱们正经生意人,九成都是自愿签的身契,官府红印俱全。至于剩下的...”

“剩下的什么?”

他压低声音凑近道:“多是赌鬼家的赔钱货,爹娘欠了钱拿闺女老婆抵债,这种腌臜货色自然入不得贵府,一般都转手卖给青楼窑子换点微薄的中介钱。“

季尘越听脸色越差,此等神色变化自然也被牙行伙计所察觉。

伙计翻弄册子的动作突然滞了滞,目光在季尘脸上轻扫。

这位公子只顾东问西问,既不说要挑什么货色,也不谈定金数额,当自己提到处理棚户区全家时,那骤然紧绷的下颌线条更是可疑,莫不是打着买人的幌子来刺探行情?

但他又想了想,城内再找不出比云桥牙行更可靠的人牙渠道,再怎么刺探这单生意终究还是要落到自己手里。

伙计的目光扫过季尘背上那柄大得夸张的长剑,剑鞘上若隐若现的篆纹让他忽然明悟——

这恐怕是世家大族专门定制打造的武修兵器。

能被家族耗费重金购置丹药踏上武修之路的,无一例外都是重点培养的继承人,毕竟研习武学可延年益寿,若让次子庶子接触反而容易埋下祸根。

想到这里他暗自哂笑:眼前这位公子多半是刚结束游历归家,在外跟江湖游侠厮混久了,侠客心性还没完全褪去。

‘难怪他听到处理棚户区全家时神色有异...’

伙计用袖口抹了抹案几,余光观察着季尘叩击案面的手指。那些骨节分明的手指显然常年握剑,但虎口处没有老茧,想必是用过上等丹药洗筋伐髓。

等这样的世家公子真正执掌家业,迟早会明白人命在账簿面前的分量,就像商会里那些掌柜,年轻时谁没游历过江湖?

待到经手过成百上千的金银,自然就对生死数字麻木了。

他最后瞥了眼墙牙行悬挂的“缘宁第一”鎏金牌匾,心中稍安。

广安府再找不出比咱云桥根基更深的牙行,更何况人口买卖的暴利生意早被自家捏死,其他牙行又没自家牙行这么深厚的关系网和帮手,即便这位真存着刺探行情的心思又如何?

“所以现在好像不是买人的好时候?”

伙计闻言先是下意识点点头,接着又像猛然意识到自己办了蠢事一般,慌忙摇头。

季尘指尖重重叩在鎏金册页上,震得茶盏微微弹起,碧绿色的液体几近跃出。

他忽然想起方才受惊马车上,蜷缩的插着草标的老幼妇孺,那辆货车里除了女人分明还有孩童与老者。

老人姑且不论,云桥牙行怕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季尘指尖摩挲着茶盏青釉,忽然将左腿从案几下方收回,右腿交叠着架在左膝上,靴底重重磕在地上,震得案头茶汤泛起涟漪。

脚底落地的的闷响惊得伙计肩头一颤。

“女奴暂且搁置。”季尘垂眸吹散茶沫,话音里带着刀刃般的冷硬,“先瞧瞧别的货色。”

牙行伙计眼珠在账册封皮与来客皂靴间来回游移,他慌忙堆起殷勤的笑,躬腰时后颈叠出几道褶子。

“公子这般年纪确该培植亲信,只是...”拇指朝地面下方虚点两下,刻意压低嗓门:“这事在楼上人多眼杂的看着不方便,烦请您跟小的来。”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伙计殷切的为季尘让开一条道路,他喉间溢出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这误打误撞的试探竟真探出了门道。

季尘随伙计折返至一楼东侧偏厅,靴底碾过青砖缝隙时他耳中再次捕捉到了空腔的回响,可惜灵识灵力开了白开,不然还能省下不少麻烦事。

伙计佯装整理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指尖在第三层搁板边缘摸索到凸起的铜质莲纹,突然发力下按。

“咔嗒——”

机括咬合声自墙内传出,博古架连带着背后整面砖墙缓缓右移,露出条幽深向下的石阶。

微微潮湿的潮湿的霉味裹着铁锈腥气涌上来,伙计从壁龛取下盏青铜鹤嘴灯,跃动的火苗将两人影子投在通道的石壁上。

“公子当心脚下”伙计提着灯佴身引路,“这要是想从小培养一批班底,来咱们云桥牙行可就对了......”

通道尽头豁然开阔,数盏嵌在墙缝里的明灯将地下室照得通明,穹顶处分布着数个换气管,天光如碎银般从几个开口漏进来。

四个赤膊刀客正围坐在榆木赌桌前掷骰子,铜钱在油渍斑驳的桌面上堆成小山,还有几个躺在一边的草席里眯着眼。

最外侧的健壮汉子突然抄起朴刀,刀刃反射的冷光扫过季尘袖口银纹,刚要爆喝的脏话生生卡在喉间。

“原来是新客,听您的走步声不像普通人,是洒家冒犯了。”他拇指蹭着刀柄,眼神在伙计谄笑的脸与季尘玄铁剑鞘间巡视,“那会计您和贵客忙您的,兄弟几个就不打扰了。”

伙计尴尬地看向季辰,却见这位公子浑不在意地点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他连忙殷勤解释道:“段老板特意备着这些打手防闹事的,您也知晓一楼那些行当总容易出幺蛾子。”

“防闹事?”

季尘余光扫过门口两个佩刀守卫,不露声色地暗自冷笑,光是门口那俩武修就够震慑普通闹事者,眼前这伙人虽修为略逊倒也非寻常人能应付。

目光掠过赌桌旁几个赤膊刀客时,他忽觉这些人的身形体态似曾相识。

此时伙计已用随身钥匙打开拐角包铁大门,声音适时响起:“贵客这边请!您一会先别说话。”

穿过所谓的“警卫室“后,季尘踏入大门后的空间,出乎意料的是,这处地牢的规模竟与楼上建筑不相上下。

铁链拖曳声骤然撕裂地下大厅的寂静。

沿石墙排开的三十余具铁笼里,蜷缩着脖颈紧扣刻符铜环的幼童,蒙眼布下渗出未干的泪痕,麻绳在细腕上勒出道道淤青。

伙计指尖叩了叩笼柱,铜环符文随声泛起幽光。

“这根骨分上中下三等,价码自然不同...他们脖子上扰音环已开,客人您可以说话了,。”

季尘下颌微绷,他一眼便看出来了,这些不足十岁的孩童就是用来豢养死士的胚子。

这确实算是暴利。

但当目光扫过那些随呼吸起伏的瘦弱胸腔时,疑云骤然漫上心头——

云桥牙行究竟用以何种手段,竟能将人体根骨潜力化作明确标识的层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