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故可不会佩服紫霄元君的气度，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帮菜罢了，只会倚仗地利，总觉作为洞天主人，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而且今天见到的也不是她的本尊，只是一个阳神身外身而已，与本尊异体同心，可以移花接木，转嫁伤势，乃至替死。
从见面开始，陈故就知道她不会像沈昧这般坦诚。
陈故开门见山，“紫霄元君，最近群玉山中不大太平，霓风真人虽是山主，但感念你这个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逃山遁世的老祖宗，还是想来问问你的态度，不知你可有听闻？”
紫霄元君颔首，只道：“错了就改，欠了就偿，能矫就治，孽害就杀。”
陈故咧嘴一笑，说得倒是不偏不倚，那怎么偏把自己摘出来了？如此说了，种种迹象直指你这位罪魁祸首，你怎么不自戕啊？
不过陈故还是笑道：“紫霄元君就是通透，不像这山中大部分人，都觉得是因为我和学生凤栖两个恶客到来，翻云覆雨，搬弄是非，才弄得群玉山如今鸡犬不宁的，可归根结底，身正不怕影儿斜，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说是吧？”
紫霄元君依旧点头，不咸不淡道：“怀安先生是大儒，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远于其身。”
陈腴闻言，有些错愕，得亏他读过书，这话的后半句是，“小人之言，僭而无征，故怨咎及之。”
方才还以为这紫霄元君养气功夫颇高，宠辱偕忘，没承想也是个当场报仇的。
师爷说山中许多人对他和夫子的到来怨声载道，紫霄元君便说他是小人，说话僭越，无凭无据，所以才会招致怨恨和灾祸。
陈故闻言，不怒反喜，这是要和自己比嘴皮子？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不过陈故刚要开口，一旁的霓风真人就是出言打断。
对着紫霄元君说道：“老祖宗，今天我带怀安先生师徒前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态度的，你既然说了十六字，那之后，就毋须赘言了，我会贯彻执行的，眼下还是宴饮为主。”
陈故眉头一皱，这活了也快一百纪的老真人，倒是用心良苦了，至少目前看来，他宁受夹板气，也要帮理不帮亲。
不过是要明偏暗护也未可知啊。
算了，看在他的面子上，暂且忍忍吧。
毕竟功力都积攒在自己肚里呢，晚些施展只会愈加锐利。
但要说自己咽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紫霄元君点了点头，挥手让一旁伺候的仙娥继续上菜，才说道：“涉及哪些人？呈我看看。”
霓风真人只是转头看向李梧，后者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幅钿卷，悬空传递出去。
这钿卷沈昧看过，没有任何意见，为免私相授受，一直由李梧把持。
李梧说道：“目前涉及一百八十六人，其中受难之人一百三十二，其余五十四人皆有牵连……”
紫霄元君接过钿卷打开一扫，尚在接受范围之内，可李梧开口就是目前二字，显然没有罢休的意思。
紫霄元君又是将其送回，轻声开口，“我在峰上宴开三日，好好招待几位，而后亲自送出山去，就到此为止，可以吗？”
李梧直接摇头，“此事牵连甚广，我没资格答应，霓风真人也没有资格，你紫霄元君就更没有资格了。”
显然师徒同心，矛头直指这位，寸步不让。
紫霄元君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几位吃完，就快些继续调查吧，树德务滋，除恶务本，道理我懂，就不久留了。”
肉食终于摆上条几，很小的四碟，变相彰显金贵。
姬月却是悬箸难下，因为她根本看不出什么是什么？
反正都是糊糊的一摊。
嗯……怎么形容呢？像沥干了的潲水……
姬月问陈腴，“你要吃什么？”
陈腴满不在乎品相，只说道：“我也看不出什么来，但管它呢，都吃，反正都是仙品，哪容忌口的？”
姬月便是随便夹了几筷子放在嘴里，然后双眼就变成了弯月牙。
极力压制着身体对美味本能反应。
陈腴也是跟着她大饱口福，这东西虽然看着其貌不扬，却绝非人间烟火味。
陈故笑道：“紫霄元君刚才还说要宴开三日，这会儿就露了家底？龙肝凤髓虽然珍稀，但也就是个噱头，就这点儿东西，够谁吃的？不如将其肉食也都端上来吧？就当物尽其用了。”
紫霄元君却是摇头，随意说道：“这龙凤奇珍，并非山中土仪，也是别处购置的，没有余下的肉，请怀安先生见谅。”
“哦，买来的？”陈故点头，略带质问，“紫霄元君何故舍近求远啊？”
紫霄元君一笑置之，不作理会。
沈昧见状，欲要息事宁人，直道：“我山头有豢龙，这就差人烹一条来。”
听他那口气，拿出一条龙来招待和一条泥鳅似的。
陈故将筷子一搁，转头笑眯眯道：“老真人，你也要舍近求远啊？现在烹饪，时间也太赶了，不如就地取材，吃个鱼龙脍岂不美哉？”
沈昧闻言，有些为难，意思是要拿近在眼前的湖中鲤龙开刀了？
他倒不是觉得怀安先生咄咄逼人，因为确实是紫霄元君简慢在前。
而且怀安先生已经做人留一线了……
唉……还是自己来做恶人吧。
沈昧直接一挥手，银湖水对半而开，沉鳞竞跃。
他的神通施展太过突然，一尾小鲤龙来不及潜入水中，就正在淤泥之中，被其随手一招，就拉到几人身前。
远看不大，近看是真不小。
陈腴只见它不似传说之中记载的龙，头上无角，有两条长须，身子也不长，一条鱼尾，没有四足。
挣扎之中，发出悠长婉转的悲鸣。
这东西带个龙字，总感觉有些名不副实了。
陈故见到这霓风真人如此客气，虽然也有从中斡旋的意思，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没了脾气。
刚要留一线，说不吃了，紫霄元君却是直接抬起削葱似的手掌，屈指一弹。
面前一杯蜜水如同山泉喷涌，倒挂而出，包裹那条鲤龙，直接将其打回湖中。
沈昧衣袖微微摆动，也颇有些惊讶她的作态。
陈故双眼则是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这老帮菜，好嚣张啊……
紫霄元君轻笑一声，对着沈昧说道：“这湖中鲤龙，有一条算一条，都是我的念想，霓风，你虽贵为一山之主，但是也不能慷他人之慨吧？这不是剜我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