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府也搞现代化

李富,本该是个男娃。这是路边算命的阿婆说的。

在她五岁的时候,阿爹被人下毒弄死,说是别人欠了他一屁股债,不想还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他,反正也没写借条。

李富的娘在阿爹去世没多久,就整好自己的行李偷偷从后门溜走。

彼时,她才十岁,天真懵懂。娘走前硬塞给她一百块钱,她没要,赌气地扔在地上。

娘的眼圈红了,把钱捡了起来,干脆也不给了,只是和她说,走了就不回来了。

第二日,李富确实就见不着娘的身影。阿奶和她说,娘是被野男人拐跑了。

李富知道,娘明明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父母都走了,虽然走的方式不容,但结局终归是一样的。李富成了孤儿,她便理所当然的成了整个家族的累赘。

李富一直记得,有时,阿奶心情不好,瞧见她就能突然咒骂几句赔钱货,克父的扫把星,说她像极了她那狐狸精的娘……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李富依旧非常感谢阿奶的收留。彼时,她们的日常开销全靠阿奶给舅舅煮饭洗衣服,每天十块,包吃包住。

这是命,她欠李家的,李富想着,依旧故我的上着学,感受着美妙“疼痛”的青春。

然后有一天,她被车撞飞了。

李富的身体像根弹簧似的飞向了空中,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回落时正巧挂在了路边尖角的铁架上,肚子猛然“哧”的一声,戳了个大窟窿,整个身体都是半悬空着的,没有任何救治,当场死亡。

佛曾说,这世界会有因果报应,她娘离开了没几年,就和西班牙的土豪好上了,土豪对她很好,但是迫于已有家室,不好离婚,百般无奈地将她介绍给另一个朋友。

于是,她娘被相中和土豪的朋友结婚,生了几个胖娃娃,但紧接着就跟魔障似的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经济危机,后来因为忧思过重,病痛缠身。

阿爹虽说是身不由己,被人害死,但在地府档案里,也算是抛妻弃子。判官给他划了个小地方,让他去那里做鬼,做得好就让他投胎,做不好也无碍,反正地府大多都是吃闲饭的,主要来源还是靠阳间的人烧纸钱。

这时,阿爹李元没想到会在地府里见到李富,愣了一下,转身翘起兰花指算了数遍,也都只是八年。照理来说,他该是看不到李富才是。

李元伸着脖子张望,想是自己老眼昏花,偏偏这会儿看地府的花儿草儿都清晰得要命。

女孩长得很漂亮,肤色白皙,只是那抹极媚的眉眼里带着一抹冷淡。

李富转身,在看到他时,也愣了一下,走过来问道:“你是李元?”

他点点头。

“好久没见你,都记不清你长什么样了……这些年过的好么?”李富的语气轻松随意,就跟见到了久违的朋友一般,身体却又不动声色地拉开半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元问道。

现在他是切切实实肯定女娃是自个的亲生女儿了,这鼻子,眼睛,可不是和李富他娘一模一样。

李富无奈地笑了笑,撩起衣服,指着自己破了个窟窿的小肚子说:“呃,刚死,被车撞飞的。”

李元怔了怔,看着这道大窟窿,喉咙里干涩得狠,不知说些什么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怪我么?”

“过去都过去了,反正我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说了。”

李富眯着眼,慵懒得就像一只加菲猫,恬意得好似对自己的死亡毫不介意。她摆了摆手,终究是没说自己怨不怨,却总在不经意间用衣服去遮盖住半截窟窿。

微暗的天边就出现了一道青色的霞光,好似宇宙苍穹,说不上如何形容这样的美丽,紧接着就见到一个穿着青衣,头戴玉冠的男子。他似是从天而降,伴随着一阵阵雨后春笋般的清香,片片花瓣落下,李富伸手去接,细看才知是一朵莲花。

地府排队的鬼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神仙的相貌清冷秀美,气势犹如莲花潭水,可柔可刚,刚落地便叫李富的眼前一亮。

白无常朝他打招呼,神仙却似没有看到一般,一双好看的眼眸只是在排队的鬼魂上淡淡地巡视一圈,走近的时候,他侧目往李富这里瞥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飞身离去,想来性情是颇为高冷的。

李富问李元道:“刚才那位是干啥的?”

李元只是地府金字塔里稍稍末尾的小鬼,对这样的大人物不甚了解,只说这地府不是那种能随便管得了的地方。

时间差不多了,黑白无常老远的在前头按响喇叭,喊今日的鬼魂速速集合,由于扩音器是盗版货,所以喇叭发出声音的时候,总能听到“滋滋”的声响。

李元做鬼数年,尚有父女感情,不忍李富孤身一人,就陪着她一道去了。

“你别担心,最近地府人口爆满,等会儿见着判官机灵点,只要生前没犯什么大错,现在基本都是从轻处理的。”李元看她神色淡漠,想来她一个小娃娃从小没有父母跟在身侧,过惯了苦日子,习惯了强装镇定,便有意无意地安慰几句,“这上面下面的生活,倒也没啥变化。”

“怎么个从轻法?”她问道。

“就不给下地狱,连第一层二层的人都少了许多,十八层地狱更是寥寥无几。好好的在地府做鬼,工作的工作,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总之,和上面差不多。”

“你现在做什么?”李富眼睛一斜,问道。

“呃,我最近……”李元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李富当下就明白这家伙估摸着在地府也没做什么正事,刚要说些什么,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吵杂的哄闹声。

黑白无常两人穿着阿狸款T恤,举手投足间倒算得上几分和谐,只是两人的面色看起来都不甚愉快,上了几千年的班,总想着休假,又找不到人替,心里苦啊!

两人拿着点名册,连连打哈欠,抬头看了一眼,稍微能对上号,就往簿上画了一个圈。

等轮到她们这里的时候,李元偷偷从袖子里掏出几张冥币塞在白无常的手里,说要请他们吃酒。

白无常没要,黑无常站在一旁也只是冷冷一笑。

李元知道他被鄙视了,当下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从善如流地将钱放回兜里,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说:“小富啊,这做鬼和做人一样,要想出头,这脸都得先丢,等到自己出头了,再捡回来。”

李富点点头,心想若是这话真有道理,李元这会儿掏出的就不是这几十块的冥币了。

这鬼是要判前世今生的,手续麻烦,遇到些颇有功德的,还要查看典籍,所以每天都能看到大排长龙的队伍,若是遇到战争时期,完全就不是排不排队的问题了,简直是摩肩接踵。

各个地方的鬼所在的地方判官都是不一样的,听前面的鬼唠嗑说,这个区的判官是人界调过来的临时工,不怎么好说话,但又说有鬼偷偷在人界给判官送了好几套房子,每套都能卖上一个亿,后来投了个好胎。

李富耳朵里听着,也不说话,倒是一直在旁边各种安慰的李元开始变得有些忐忑,明明不是人了,但一紧张,手心就发汗,甩一甩就跟下雨似的。

前面的鬼有自然死的,病死的,也有跳楼自杀的,刚开始看着还有些怂,但是人家看到她肚子上的大窟窿似乎也颇为忌惮。

有个自然死亡的鬼接受不了自己死掉的事实,在前边闹,直接滚在地上,死赖着不往前走,严重干扰了后面的队伍,整整一排从南京歪到北京去了。

不一会儿,前面又传来一阵惊呼,说黑无常把鬼给打死了,真的死了,魂魄都没了,原本稀稀拉拉的队伍,不知道怎么回事,渐渐地变得整齐起来,人群中的嗡嗡声也小了许多。

这时,天边又飞来一阵霞光,这下李元是知道的。他说,那是钟馗老爷,管十八层地狱的事儿。

“他来这儿干啥?”也用不着李元说下去,只见那钟馗老爷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李富心下一个咯噔。

李元叫她别怕,自己的手却抖得不成样子,但他说这是死后的后遗症,抽得慌。

钟馗就走到李富面前,一身黑衣,相貌彪悍,身材甚是魁梧,气势如牛,也不怪乎他为什么能镇守十八层地狱。

李富这人一紧张就喜欢胡思乱想,想着书上说这厮是自刎死的。

当年钟馗有大才,本应该得到朝廷重用,却因小人作祟,帝王嫌他貌丑,有损朝廷的形象,不让他做官。

这古代,一没韩国整容技术,二没现代P图美颜,只得认命不是?

钟馗一时气愤便把人给杀了,自己也在殿上自刎,帝王当下脸面无光,忙就追封他为神,摒除世界一切丑陋之行。

此时,他丰神俊朗,英姿飒爽,李富觉得这该是各个的年代审美不一样吧。

以前的人都喜欢白面书生,唇红齿白最是喜欢,哪懂的什么叫做猛男。除了秀气,剩下的就是粗坯,总觉得泱泱大国,得把门面搞得极好。后来外国人入侵,各个长得人高马大,蓝眼睛,白皮肤,五官颇为深刻,又颇为成熟,一下子竟是以为见了鬼,也就有了后来的洋鬼子之说。

钟馗一个伸手,李富紧张得闭上眼睛,不过须臾,人家就从她身后莫名其妙地抓了只小鬼。

那小鬼不过巴掌大小,但阴沉的声音却似成年人无疑,好些鬼都被吓得四散开来,乱了秩序。

“放老子走,老子还赶着去投胎呢。”

“你生前罪大恶极,投不了胎。”

“毛线,老子明明托了几个鬼给排了个名额。”小鬼挣扎道。奈何钟馗人高马大,他的那点小动作在人家眼里就跟玩似的,钟馗直接将他丢给了后面的白无常。

“那也是你霸占人家的,得还回去。至于地府受贿之事,本君会将它彻查到底。”

白无常最烦动不动给他增添工作量的事了,有事也不知道找黑无常,遂不甘落后地将小鬼踢了回去。

钟馗也不恼,直接将小鬼提到眼前,逼他与自己他平视。

“乖乖随我回去,否则本君只能让你飞灰烟灭了。”钟馗三言两眼就把原本活泼乱跳的小鬼搞得一下子精神颓废,言语间,说的几番都是官话,拗口的狠,却让李富不由倾慕,凑上前去瞧他,毕竟人总是喜欢仰望强大的存在。

“再给老子一个机会,老子要跟你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你可打不过本君,本君做人的时候,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钟馗说完提着小鬼正要走,忽然停下来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神仙路过?”

“是那个……”李富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手心的里的莲花被她揉拧得失了颜色。

钟馗瞥了眼她手心的莲花,神色复杂,便解释道:“沉莲上神。”

说完也没再看她们一眼,直接就飞走了。

短短几个时辰遇到了两位神仙,好些鬼都觉得幸运,到后来还是唠着自己的嗑,毕竟神仙再大也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有人说自己生前做的好事颇多,绝对会投个富裕人家,大多数鬼则有些惶恐,只觉得前路茫茫。

等了好久,李富才又排上了号。李元则在外面等着,叫她乖乖听话,脑子放聪明点,她也只是木木呆呆地点头。

判官所在的地方虽不是富丽堂皇,但也颇有味道,古香古色,珠帘壁玉,无处不精细精致。

“来着何人?”

“小女子……我叫李富。”李富有些愚钝,不知要不要说些文绉绉的古话,反正土话是不能说的。

“哪里人啊?怎么死的?”

李富只把事情毫无巨细地说了一通。

判官点头,端坐在珠帘的后头,在案卷上划了几个字,就让李富去投胎,说是慢的话,得等上五百七十一年,快的话也得几十年,能投个殷实的家庭,晚年平安喜乐不在话下,只是过程终归会曲折些。

随便投个胎就要等上五百年,那要是不随便,得是多少年?

想来想去,李富也知道这和她没什么干系。

她本以为这回惨死,入畜生道都有可能,没想到还能做人,应承了几句,对着判官连连叩拜,这套规矩,李元进来前就对她嘱咐了好几遍,正要退出去就被呵住了。

椅子“滋”的拉开,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走到李富跟前。

李富低着头,小心地打量着这双粉色的秀鞋,心里只觉得这鞋子与这厅里的肃穆格外的不搭。

“你且抬头,给我看看你的相貌。”

李富依着判官的话,抬起头,便瞧见了一道熟悉的面孔。她可不就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崔秀文么!

“怎得愣住了?”

“大人与我一位同窗长得颇为相似……”

“哦,我也觉得你与我同窗长得一模一样。”判官眼里戏谑的流光微微一闪。

李富以为她在开玩笑,却不想人家就来了一句,“哈喽,i am韩梅梅,奈斯兔觅求。”

“i am李明,nice to meet you,too.”她下意识地回道,整个鬼都不好了,她同桌竟然是地府的判官!?

“你怎么会来得这里?”

“地府缺人,我跑来帮忙,当当差,顺便赚点外快。”

“这么厉害啊!”地府是缺人,但替补的人也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没想到这家伙平时木木的胖胖的,几个英文单词都背不清楚,竟然这么牛叉?

那她会不会有同学在天界当官的哈?

李富猛摇头,意图把脑子那些妄想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