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剑，讨人欢喜不？

九玄剑宫，倚天宫。

清雪峰的寒风像千万把冰刃，切割着叶云霄面部的每一寸皮肤。

五品修士的护体灵力在罡风面前薄如蝉翼，叶云霄裹紧三层雪狼裘，仍能听见骨髓深处传来的战栗声。

“这种地方，也难怪派来的仆从都待不长久，”叶云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

推开玄冰铸就的宫门刹那，千年寒气如白蟒窜入肺腑。

宽阔的广场积雪被吹成起伏的雪浪，层层叠叠，了无足迹，仿佛这片天地从未被尘世沾染。

少女正在场中静坐，白发似月华倾泻，一袭黑袍却比夜色更浓重。

清冷而夺目。

“姐，你找我？”

叶云霄满心欢喜，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少女，眼眸不断闪烁，似乎暗藏着隐晦的情绪。

先前的疲惫在见到她时，一扫而空。

闻言，她睁开眼。

如火琉璃般绚丽的眸子。

清冷绝世的容颜似由寒玉雕琢，神情淡漠，无喜无悲，仿若世间一切都难以在她心间掀起波澜。

“你，为何杀他？”

薄唇轻抿，带着三分怒意。

叶云霄喉结不自觉滚动，恍若有无形剑锋擦过皮肤。

他？

这个字在舌尖滚了半圈，连带眼底压着的愠火都颤了颤。

十七年来从未见过任他冬日捧暖炉、盛夏凿冰莲都换不来的关心。

此刻，竟为了那药罐子质问我？

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

“姐姐说什么呢。”叶云霄垂眸掩去冷笑，指尖掐进掌心渗出丝丝殷红。

那对火琉璃般的瞳孔照过来时，他猝然想起十二岁那夜：自己捧着雕坏了的玉竹簪告白，月光也是这般剖开他所有伪装。

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失望神情，直刺进他的心间。

鬓角冷汗坠地的瞬间，一股莫名寒意陡然攀升脊背。

灵识锁定！

姐姐要对我动手？！

叶云霄气极反笑，姐姐莫不是以为我还是曾经任她拿捏的弟弟？

如今，二人同为五品。

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不是对手。

当下，还想开口劝解，尚未张口，檐角数串冰棱齐齐炸裂。

一道锐利无双的璀璨剑光，横贯而来，带着一股恐怖到仿佛要斩灭一切的力量！

“……”

没有任何抵抗，叶云霄被剑光所湮灭。

半响。

叶云霄骤然睁眼，面如金纸，里衣被冷汗浸透。

神魂灼痛激得四肢痉挛，十指紧捏的指节泛白，急促喘息了好一会，才挤出嘶哑的疑问：“我…没死？“

不愧是姐姐……

那道摧毁一切的剑意分明已臻至圆满，

同为五品，他竟做不出一点反抗。

只是神魂受损，静养月余便可痊愈。

终究是没下杀手。

“姐姐果然……“少年染血的唇角刚绽开笑意，叶倚天冷泉般的声音再度降临：“他没死。”

没死？

谁？叶云霄喉间腥甜翻涌，火红瞳孔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陈言？怎么可能！

指甲生生扎进掌心半截，钻心的疼痛也难以抵消心中汹涌的怒火，表面却依旧风轻云淡。

唯有深邃的眸子中暗流涌动。

若非当年对陈言出手遭姐姐警告，何须假借他人布局？

如今非但计划败露，竟还被反将一军！

是墨韵天作祟？还是天音阁插手？还是……

杀意在齿间碾成血沫，他唯独掠过那两个名字。

陈言那靠着祖荫苟活的草包，没天赋、没头脑、没胆魄；至于林馨，不过是个被感情蒙蔽的傀儡，二者焉又能破坏他计划的能力？

叶云霄张口欲辩的刹那，那并未出鞘的剑已截断话音。

“姐……”

少年眼底浮起幼时惯用的湿红，尾音尚在喉间打转，

刚说出一个字。

叶倚天黑袍翻涌间已如寒风骤起。

霜雪缠身的白发下，红瞳流转着碎星般的冷芒，五指扣剑的姿势恰似冰崖折梅！

——千山雪崩般的剑意轰然倾轧，将他生生钉入冰层。

骨骼在威压下发出悲鸣，灵力如陷泥沼。

生死悬于对方一念间的认知，比剑意更令他战栗。

“滚。“

剑鸣震落檐角冰棱。

叶云霄踉跄倒退时，喉间苦楚终是明白关窍：姐姐留手非因顾念旧情，不过是陈言尚存于世。

若那废物当真毙命，此刻穿透他胸膛的便该是真正的剑光了。

“总有一日……“

他回望巍峨冰宫，将后半句誓言嚼碎咽入腹中。

十息之后。

满天白雪忽的沾染上一层黑色。

细看之下，

竟是一缕缕黑炎。

黑炎霸道。

满天飞雪焚烧成烟。

一只通体乌黑的玄鸟从空中慢悠悠的飞下。

落在白发少女的肩头。

“师尊。”她唤了一声。

玄鸟瞳孔神异，眼白为黑，深邃黑暗如深渊，眼瞳为白，晶莹剔透似白玉。

她用金色的爪子挠了挠滚圆的脑袋，歪头时翎羽簌簌作响：

“小倚天——”

拖长的尾音掺着蜜糖的烈酒味，“这声师尊唤得比寒潭死水还凉，为师可是为你才去做这般琐事的勒！”

叶倚天霜雪般的侧脸映出一丝疑问，听话的唤出第二声：“师尊。”

黑白异瞳闪过一丝无奈，“这不是……一样的吗？”

对于爱徒的性子，她自然了解，无非是想逗逗她，让她多与自己说说话。

爱徒太过无趣，她也没了兴致，话锋一转，道：

“途中出了点小意外，但是被你的未婚夫解决了，也算是安全的把青玉天灵膏送到了。”

“恩。”

叶倚天点了点头，便没了下文。

“当真半点不问？”玄鸟黑不溜秋的脸上露出之态，黑曜石般的喙几乎贴上少女鼻尖：

“你不好奇你的未婚夫是怎么解决麻烦？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我跟你说，他身边可是有好几个小美人跟着哦，你就不想知道？”

叶倚天十分干脆：“不想。”

“哎呀，你你你……”

她被气得抓耳挠腮，黑羽炸成绒球，金爪戳了戳徒儿倾城绝世的脸蛋，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这般冷心冷情，怎么讨人欢喜哦！”

“讨人欢喜？”叶倚天微微一怔，红眸中似有不解之意。

“对啊！”师尊一脸严肃，似乎十分关心徒儿的终身大事。

叶倚天垂眸，举起手中长剑，道：“剑，讨人欢喜不？”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