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快刀

对于十六岁的陈雯雯来说，生活总是充满令人触动的瞬间。

触动可以是抑扬的曲调，来自从小到大爸妈带她学的提琴和古筝；

触动也可以是少女与华裔少爷之间的隐秘爱情，来自《情人》墨香的书页；

触动还可以是组建一个文学社团，和有共鸣的同学们一起开启恬静舒缓的阅读体验——虽然同学们其实更触动的是细软笔直的黑色长发、透明洁白的棉布裙子、以及清秀可人的少女侧颜；

触动更可以是闹哄哄的开学第一天，英俊的男孩挤过人群冲她腼腆地笑笑：“哈啰请问……二班怎么走？”阳光从背后给少年烫上一层金黄晕色，不得不说赵孟华客观来讲的确颇有姿色。

更别说后来的仕兰中学贴吧打分事件了。

给女生打分评班花级花是仕兰中学贴吧最热门的话题，每届学生都有自己的专属帖子，里面有人发姑娘名讳，下面跟楼打分和评价。言之有理、评价有料的跟楼算作有效打分，最终核算平均成绩。

女生们明面上对这种无聊行为深恶痛绝，然后私下里偷偷去找自己。

轮到他们这届时，都知道他们班美女多，所以讨论经久不衰。

陈雯雯一开始是不屑于参与这种事情的，但是时间久了还是架不住心里的好奇，也偷偷打开了这个帖子。

于是在自己名下千篇一律的“温柔”“文静”“8分”里，陈雯雯看到了那句“娴静时姣花照月，行动处弱柳扶风，10分！”的评价，发布人ID“梦话”。

恰好、恰好她课间撞见过赵孟华用手机浏览贴吧，于是瞟到了赵孟华的贴吧账号ID——“梦话”。

又是恰好、恰好仕兰中学理强文弱，于是词穷的同学们平平无奇的字眼里凸显出了这句词。是说女子体态柔弱，动作轻缓，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怜惜。

本来这两句是形容林黛玉的。于是这条打分瞬间把别人的比了下去。

还是恰好、恰好别人都给了8分——其实陈雯雯心里还是有点不服自己被同班的苏晓樯和柳淼淼比下去的——而赵孟华却是那个唯一给她10分的人。

因为这些恰好，陈雯雯从此有了萌动羞涩的少女心事。

当然她那迅速沉溺下去的恋爱脑没有教她继续看下去这个话题，于是赵孟华针对苏晓樯的“你们不知道晓樯妈妈是葡萄牙人吗异域风情值得10分！”和针对柳淼淼的“弹钢琴的时候挺拔的像小天鹅！10分！”的评论非常遗憾地没有被她看到。

从此赵孟华就成了她qq聊天最多的同学，甚至是唯一的“隐身对其可见”。

今晚夜风暖软，吹得人心绪悠长，恰好早晨参加那个卡塞尔学院的面试结果出来了，很遗憾陈雯雯没有通过，但这可以作为一个话题开启今晚的聊天。

于是陈雯雯发送了那句“孟华，你今天面试的结果怎么样？”

屏幕另一边，眉头紧锁的赵孟华属实有点犯难。

怎么回？回什么？

当看到陈雯雯的消息时，属于赵孟华原本的记忆和感觉让他迅速意识到一件事，就是原本的龙族故事中，路明非的表白是一场多么傻的必死之冲锋。

在路明非不知道的地方，陈雯雯和赵孟华原来已经有了那么多的交互。他们每天都会找话题聊qq，互道早晚安，有时讨论成绩进退，有时分享音乐小说——他妈的居然赵孟华才是文学社唯一对文学也有点兴趣的男生。

但现在他是船新版本的“赵孟华”了，想起这些来只觉得……一阵肉麻。

对于陈雯雯，他的好感实在有限。

甚至于有些成见。

但成见暂且不表，他还得先作回复。赵孟华思忖片刻，选用生硬的语气打字道：“不行。没戏。咋了？”

消息去往那边，陈雯雯一愣。

怎么……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语气？

“嗯嗯……”她迟疑着加上了省略号，以表犹疑，把话头重新递给赵孟华。

赵孟华真的有点烦了。

或许快刀斩乱麻会更好？他想。

决定很快做下。

“雯雯。”赵孟华严肃地发送。

“嗯嗯？”回复还是黏黏糊糊。

“我们以后……还是别聊天了吧，如果你愿意，互删也行。”

屏幕那边陈雯雯兀地坐直了身子。

果真不对！平时聊起天如沐春风般的赵孟华……今天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快速地回问，纤白的指尖发抖。

为什么？因为影响学习？不不不，赵孟华想了想，最终决定把心横到底。

赵孟华：“雯雯，有些事情我决定今天和你讲清楚。”

赵孟华：“首先，你下午跟路明非去了河边散步，对吗？”

陈雯雯：“……是啊，我们去书店买了书，回学校的时候走沿河路……我们去给文学社——”

赵孟华：“你喜欢路明非吗？”

陈雯雯傻了。

如此单刀直入的发问。她不明白赵孟华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而且……聊了那么久的qq、谈了那么多天说了那么多地……赵孟华一点都感觉不到她喜欢谁吗？她本来觉得眼前只是一层窗户纸，现在纸破了没有粉红美好的爱情气泡，却是钻出了一头怒气冲冲的野狗汪汪咬人？？？

陈雯雯不禁也有点生气：“问这个干嘛呢？和你有关系么？”

赵孟华：“没关系啊。但是——”

“——我知道我现在的表现非常多管闲事又不礼貌，你等会儿可以反骂我一顿我好生接着，但在那之前我不吐不快！呐！众所周知！文学社每次需要跑腿出力的任务，你都会派给路明非对吧？有时候任务重了，你更是不介意和明非两个人去办。一次两次还好，可次数多了，你真的不觉得路明非会多想吗？或者反过来，如果有个男生这样对你，你觉得自己会不会多想呢？”

“——这种行为我实在看不过！其实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但你可能真的不懂男生。我觉得最好的爱情要有非谁不可的勇气、真诚直接的魄力，而不是若即若离的备胎和钓鱼！特别是异性同学间，有好感就是有好感，不喜欢就是要保持距离！”

陈雯雯真的傻掉了。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路明非对于她，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planB。

就像她虽然总和赵孟华私下里聊天，可是谁也没有挑明什么，如果真约赵孟华出去……大概会被大家起哄吧？可路明非就不一样了，路明非总是那么好说话，谁喊他做事帮忙什么的，只要他力所能及，总是犯个贱耍个宝也就从了。所以她和路明非在一块干什么事总是轻松没有压力。

而且……她其实偶尔也能感觉到路明非投来的目光，看回去视线交汇时也捕捉到了路明非那一瞬间的慌张和躲闪。又或者连廊上和路明非遇到，打照面讲话时，路明非声音里那些细微不易察觉的颤音……这些微末的细节在某种程度上都给了她一些自信或是……满足了一下她小小的……虚荣心？

她这里心乱如麻，赵孟华那边却也没给她喘口气的机会：

“今天说这些，因为我们一直以来都私交过甚。我觉得我们有点越界了。快要高考了，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学习，还是保持距离吧！”

振聋发聩。

夜风不再暖软了，吹进房间的只剩下深寒。陈雯雯知道该去关窗户了，可她现在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力得动不了。

啪嗒声落在桌面上，笔筒里的圆珠笔挂着HelloKitty的可爱挂件，黑暗中只有粉红色的绒毛小猫安静地陪着她。

陈雯雯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