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力为兽，我为辔

依旧是那条通往仓库的道路。

此刻除了青龙、陈峰，六爷也被一齐叫上。

——既然事情告破。

陈峰便不想这里的事情，被人传扬出去，为离开旭阳城，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三人一前一后。

陈峰走在最后，宛如实质的目光，牢牢盯着前面二人。

进入仓库，青龙走到角落处，移开一块三尺来宽的镇石。

霎时，仓库中央，青石地面震动。

厚实的石砖缓缓移动，打开了一处通往幽暗密室的入口。

陈峰看着漆黑的通道，眼睛微眯，忽而转头看向青龙，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此处秘库所在？”

青龙方闻言，心跳忽而加快，眼睛有些躲闪，但迅速平复。

转而神色骤然阴沉，又略微带些苍白。

“师父，曾带我来过。”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才徐徐说出这句话。

陈峰若有所思，未再多言，让其继续前行。

青龙自仓库一处，取来灯盏点亮，率先进入密道。

六爷在陈峰示意下，老实跟上，陈峰随后。

进入密道，几人越走越深。

直到走入最后一段路。

陈峰时刻运转起的“寻香瞳术”，竟是看到了，一些青绿磷光，在一段密道两侧的墙壁上，微微闪烁。

‘这种材质，有些类似明光药粉的主材。不知是墙壁本身自带的，还是涂抹上去的。’

陈峰心中刚生起这个念头。

眼睛余光之中，走在最前头的青龙，突然快步上前，来到一处青铜大门前，摸索着一按。

轰隆一声巨响。

青龙与六爷之间，陈峰身后，猛然落下两面厚重的黑铁墙。

紧接着，密道两侧的墙壁上，突然渗出大量，带着青绿磷光的液体。

嗤。

一道青绿火蛇，骤然自墙角窜出。

——原来是青龙砸落在地的灯盏，其中溅射出的灯油火花，一下点燃了磷光液体。

青绿磷焰，如毒蛇吐信，瞬息舔舐了整条密道。

炽热裹挟窒息感扑面压来。

此刻，黑铁墙另一面。

青龙脸上，顿时浮现出泄恨的快意表情。

“黑云铁墙，玄武岩壁，外加上磷火油，烧尽空气，再强的气血武者又如何？还不得被活活困死在内！”

但很快，青龙又看向了眼前青铜大门，深吸口气。

‘不打开这扇门，恐怕我也得被困死这里。’

‘还需尽快取得龙血果疗伤……’

他看着自己残废的手掌，脸色又转为阴郁。

想着，青龙自怀中取出陈峰所给的令牌。

令牌做工精致，为两面突起的三角铜牌贴合而成。

用手指敲击，还会发出“咚”的声音，显示其内并不是实心的。

“难不成，这真不是假造？”

青龙喃喃道。

他一开始先入为主，觉得师父的令牌，不可能轻易交予他人。

——上一个偷摸令牌的“四爷”，都早已化作花肥了。

因此认为令牌必定造假。

可适才寻路过程中，他不断摸索令牌，却越发惊异。

“像！太像了！”

“简直就跟真的一般！”

“莫非，真是机缘巧合偷来的？”

他至始至终都不愿相信，自己通脉境的师父，会死在一个气血武者手中。

而此刻，他也没时间细思。

“若是真的……”

他当即回忆起师父曾经的操作。

——朝令牌输入内气，而后在听到“嗒”的一声后，双手掰动令牌正反面。

左转几圈，右转几圈。

顿时，“嗒嗒嗒”的声音连响。

每一声，都证明着密码正确。

直至令牌正反面撑开，露出其中层次分明，机关密布的结构。

“乾朝机关巧器，还真是！”

青龙顿时振奋起来，上前几步，将青铜大门一块圆盖移开，又将令牌嵌合进去。

在经过几番操作后。

轰隆一声，青铜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陈峰这边。

四面围墙的牢笼内。

本该燎起的火势，此刻却被一层冰霜覆盖。

‘蔡家的《阴阳轮转诀》。’

一直旁观的六爷暗自心惊。

‘莫非是来自蔡家的黑手……’

但很快，他又不确定了。

却见陈峰耳朵一动，嘴角顿时勾起。

他早便觉得那令牌有些问题，本来还不确定。

但适才一路上，青龙一直小动作不断，气息心跳都有所异变。

特别是要进入密道前，陈峰突然发问时，还显得有些一惊一乍。

早已留心的陈峰，便明白青龙又开始耍心机了——就和他一开始假装答应那般。

不过青龙唯一没有考虑到的，便是陈峰的真实实力。

他也没有清晰认知——通脉与三血之间，差距到底有多大。

更何况……

陈峰走出几步，伸手摸上黑铁墙壁。

“呵，还是黑云铁……”

话音刚落。

若流水般的黑云铁，刹那自他手臂，疯狂涌出。

宛如真菌般蔓延，转瞬便将手臂接触下，大片黑云铁覆盖，引导。

“散。”

一声出。

黑云铁墙，仿佛被烧穿的张纸般，从中“燃”开了一块大洞。

正惊喜看着青铜门开启的青龙，忽而神色一变，下意识转头。

然而下一瞬，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传来。

——他的脖颈，再次被陈峰掐住。

而这次，还不待他反应。

嗤。

血肉骨碎化作酱，从黑铁手套缝间溢出。

咕噜一声滚动。

头颅上，青龙惊惧的神色，被永远定格。

陈峰甩了甩手上血污，皱起眉头。

他本来只想简单扭断脖子的，不曾想力道偏了一点。

‘应该是伤势还未恢复的原因。’

随便找了个理由后，陈峰也不再关注。

转而将目光看向打开的青铜门，脸上露出笑容。

‘终于……’

他越过无头尸身，迈步走了进去。

后方。

‘黑云铁……铁塔功？大江帮之人？’

六爷看着洞开的黑云铁墙，心中疑问越多。

再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青龙。

犹豫片刻。

他终究还是没敢继续跟上，干脆选择留在原地。

……

秘库内。

有好几个铁箱子。

打开一看，竟全是金银、宝石、玉器，还有字画、古董之类。

金银制式统一，如小船般摞在一块。

陈峰随手拿起一个银元宝，一看，发现竟还是一枚官银。

银面上赫然刻着——

通明玖年花银二十两，匠田铮。

“通明？大吴有这个年号吗？”

“莫非是前朝大梁的？”

陈峰只呢喃一声，没多想，便放下银锭，转身走向角落一处置物架。

其上有几个精美玉盒，看着便是不凡。

想来该是库中最贵重之物。

陈峰随手打开一个玉盒，却见是五个如红玛瑙般晶莹的果实。

嗅着其上香气，感受着果实中隐隐传来的吸引力。

陈峰顿时眼睛一亮。

“想必这便是龙血果了。”

魏风曾说过，龙血果对于很多武者来说，都是珍贵宝植。

特别是修炼敖氏武学之人。

“或许可以助我速成圆满。”

按耐住当场来一口的冲动。

陈峰继续看去。

后面几个玉盒，不出所料，皆是收藏的武功秘籍，附带一些散件。

其中，第三层次的秘籍较多。

唯有单独装放的两盒，竟都是直指通脉的秘籍。

一册名为《苍龙御鹤诀》，为敖氏真传；

另一册，却是名为《千金秘典》。

“千金……宗？”

陈峰顿时想到了，自白鹤身上缴获的战利品中。

那本关于“萃取妖兽血脉精华”的秘法——不就是千金宗的龙吟子所创？

“莫非，敖氏武馆真与这千金宗有关？”

“又或是偷来的？”

陈峰心中思虑只是一闪而过，也不再深入。

当下该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些秘籍带走才是。

“这可不好带啊……”

忽而陈峰心中一动。

“不如，干脆将它们全部记下好了。”

正好，击杀青龙收获的十分之三缕能量，应该便够了。

当即，他花了一点时间，将秘籍全部收录。

【推演：记忆……】

下一刻，陈峰睁开双眼，眸中泛着异彩。

“通脉境界，竟有这般神异？莫非真仙道功法不成……”

按耐住心中悸动。

陈峰直接将两大册通脉秘籍顺走。

但想了想，他又将《苍龙御鹤诀》，以及相关附属功法留下。

紧接着，面对几大箱子财宝，他却是犯了愁。

“可惜，太多了，也不知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最终，陈峰还是捡了些贵重且量小的带上。

至于那些堆放在角落的：

什么镶嵌宝钻玛瑙的长剑，锋芒毕露，雕龙刻凤的银枪等等。

陈峰一开始还以为是神兵利器，可在不小心捏断一把长剑后，他便兴致缺缺了。

“原来不过是玩具收藏品。”

还有一些适合内气武者修炼的丹药，以及其他宝植，陈峰也都一一捎上。

不知不觉，便已是一大包。

不得已，又将一些金元宝取出放回去。

“算了，便这样吧，太大也不方便。”

陈峰也渐渐有了一些强者的“自觉”。

只要有实力在，钱财，还真不过身外之物。

带着包裹走出秘库，陈峰看着一下子显得坐立不安的六爷。

停下问了一句：

“你可知敖馆主事迹？”

面对陈峰威势，六爷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出他所知的。

不出所料，敖馆主还真是前朝宫中一名太监。

而且其不仅实力强大，还心理有些扭曲。

陈峰在听到“他好大喜根，爱饮还元汤（童子尿）”后。

便感觉耳朵受辱，不想再听了。

只最后淡淡说了句：

“看你还算安分，实话告诉你罢，敖馆主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再送你一个好消息，秘库剩下的，也送你了。”

——对于六爷此人，陈峰没有多少恶感，甚至还有些许好感。

毕竟当初，若不是他尽心尽力教会自己“升华态”，陈峰拿下白鹤，或许还得费更大力气。

如此，剩下的财宝、秘籍，作为谢礼也正好。

随后，陈峰也不再多说。

依法炮制“燃”开黑云铁墙，脚下如踏风般，几个呼吸便消失无踪。

只留下六爷呆立原地，不敢置信。

“死……死了……”

愣了半响，他才有些浑噩般回过神来。

再度看了眼被“烧穿”的铁墙，又看了眼尸首分离的青龙，六爷神色复杂。

也不知，当他看到里头的通脉功法时，又会是何感想……

陈峰却已将此事抛掷脑后。

他的步伐始终在前行。

巡逻军卒、街面风景，整个旭阳城，都逐渐被他甩在身后。

再回首时，已经到了城南门口。

他看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渐渐被暮色侵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旭阳城，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片刻后，他的神色便镇定下来。

“这也不过是世界的一部分罢了。”

就像有旭阳，也有暮日，更有山川河流。

想着，他径直朝废弃码头而去。

却没料到，突然一声轰隆震响，便如山倾般的声音，自城中心处传来。

陈峰惊疑转首望去。

也是他此时所处，地势偏高。

于是一眼便看到。

城中央处，正有一座座楼阁倒塌。

“那是……”

陈峰目光一凝。

却是在楼阁之间，两道人立而起的玄甲凶虎，正与一匹巨大青狼缠斗。

它们的战斗声势浩大，仅是余波，便令方圆数丈内的建筑坍塌。

更有大量城中百姓纷纷惊叫逃离。

“虎身人面……这莫非也是妖兽？”

陈峰初见时，是这样想的。

但他越看，便越觉不对劲。

“身披玄甲，又有武学招式傍身，甚至还有……”

他眼中泛起异彩。

“气血红光，突破三寸，且凝如实质，这莫非……”

陈峰看着那凶虎模样的怪人，越看越熟悉。

“赵虎……黑虎帮，居然有突破气血锻体境的法门。”

他心中不由涌现冲动，想要一窥这法门究竟。

但他又很快联想到了，赵虎当日情绪受到了“变身”的影响，有些疯狂嗜血的模样。

于是脑子一个激灵，再去看那凶虎怪人时，眼中灼热，也慢慢冷却。

最终，他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我的道。”

武道一途，是人之道，是意志之道！

便是要以外物刺激，也不能失了人性！

沦为野畜！

“我之道，非本我，自我也！”

“我心之道，方为正道。”

陈峰回想起自己一路以来，发生的种种，心有所悟。

杀赵虎，他以弱胜强，靠的不止有气血、内气双修，还有信息差异之谋划。

杀“地十九”，借的天时地利。

杀白鹤，也是以毒补弱，始终掌握局势，徐徐以计谋之。

杀敖馆主，虽然仰仗力量更多，但面对不知深浅的通脉，也是先试探实力，后示敌以弱，方能稳而杀之……

——他虽然仰仗力量。

但多少次艰苦的战斗，若没有融入自己的战斗思维，早便是荒野枯骨，河底沉尸，他人之血饲。

“力量是野兽，自我为缰绳。”

“能以自我掌控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陈峰眼眸愈发明亮，道心通明。

“以妖兽之形，突破人之体魄极限吗……”

眸底深深印刻入，那道兽形人影后。

他便头也不回，朝旭江码头而去，身后城池喧嚣渐远。

旭阳城，也在此刻，被夜幕彻底吞没。

……

（旭阳落，旭阳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