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度势定策

寒冬将至。邺城府邸中的袁绍正对着案几上的地图怔忡出神。

这位四世三公的贵胄此刻额角青筋跳动,案前散落着十余封告急文书,其中最新一封还带着渤海郡的咸腥海风——公孙范率部倒戈的噩耗让这位枭雄的手指深深掐进檀木几案。

“悔不该...”袁绍突然挥袖扫落满案简牍,玉石镇纸在地砖上摔得粉碎。

他想起月前郭嘉在密室中的谏言,那个英俊的少年谋士曾指着地图上的广川城说:

“若使儁乂屯兵于此,以弓弩扼清河渡口...”当时自己怎会被审配的谄媚之言蒙蔽?如今公孙瓒的幽州突骑已饮马清河,冀州半数郡县望风归降。

其实此刻郭嘉更悔恨,手中的茶水已经端凉。他后悔当初劝谏袁绍之时,最后直言忘记顾全袁绍的面子了。

但是郭嘉那时也没想到袁绍会突然反思,一下子给郭嘉整蒙了,才导致后面的建议没有委婉的表答。

此刻,袁绍双手撑在案几边缘,指节发白.却见袁绍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

“好个公孙伯圭!好个白马将军!”他猛地抽出青铜剑斩断案角,“传令张郃,即刻领本部五千精兵进驻广川!告诉他——”

剑尖指着渤海郡方向微微颤抖,“若守不住清河防线,就提头来见!”

黎明时分,袁绍的使节快马奔出邺城。三日后,张郃率五千精兵星夜兼程赶赴广川。

他勒马立誓:“若失广川,某当自刎谢罪!”北风卷起玄色战袍,猎猎作响中暗藏杀机。

公孙瓒站在新筑的瞭望台上,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远处篝火连绵数十里,归降的冀州军正在与幽州老兵混编。

公孙瓒任命的冀州刺史严纲举着火把走来,铁甲碰撞声惊起几只夜枭。

“使君,探马来报,袁绍派张郃驻守广川。”严纲的声音里带着不屑,“区区五千步卒,末将愿领三千白马义从踏平此城!”

公孙瓒想要派出先锋部队,将城中的部队引诱而出,然后再由自己率军出击。

公孙瓒的大军如黑云压城般逼近广川时,正值春寒料峭。

严纲的先锋骑兵已能看到城头飘扬的“张”字大旗,却不知城墙后藏着三千强弩手。

广川城头飘着小雪,张郃扶刀立于箭垛旁,玄甲上的铜钉沾着寒霜。他记得三日前郭嘉的忠告:君侯此去当以阻进公孙瓒,拖住敌军进军的步伐就算赢。

当白马义从的银甲在晨曦中泛起冷光,严纲率军正在策马绕圈。

张郃在城楼上轻轻挥手,顿时箭雨遮天蔽日。这些特制的破甲箭镞带着凄厉尖啸,瞬间洞穿轻骑的皮甲。

严纲并未有攻城的打算,如往日一般,变本加厉的骚扰。将周围村庄都洗劫一空。他们驱赶着百姓逼近护城河,哭喊声响彻云霄。

“广川鼠辈!”为首的虬髯骑士扬鞭指城,麻袋应声而破,数十颗人头滚落尘埃,“昨日尔等父老便是这般下场!”

城头守军顿时哗然,校尉双目赤红按剑欲出,却被张郃铁钳般的手掌按住肩甲。

“放箭。”张郃声音冷似玄冰。霎时间城头箭如飞蝗,特制的鸣镝撕裂空气发出凄厉尖啸。

严纲轻骑早有准备,立即策马回撤,但仍有两骑被射成刺猬。那虬髯骑士左肩中箭,却狂笑着扯下箭杆掷向城墙:“无胆匪类!”

“出击!”张郃的吼声穿透战场。城外埋伏的八百重甲步兵如铁壁般推进,他们手中的斩马刀专砍马腿,顷刻间将公孙瓒精心训练的白马义从阵型搅得粉碎。

严纲的副将王变在乱军中左冲右突,冷不防被绊马索掀翻,尚未爬起就被数支长矛钉死在地。鲜血浸透的土壤里,军队的印绶滚落泥淖。

严纲眼底精光乍现,并未恋战,眼看引军出战的目的达到,带领军队佯装慌乱后撤。

张郃勒住躁动的战马,望着溃逃的敌军若有所思。郭嘉的密信在怀中发烫:“穷寇勿追,当防其困兽之斗。”

他抬手制止欲追击的副将,却不知这个决定将改变整个战局——此刻公孙瓒的伏兵正在二十里外的芦苇荡中空等。

战报传到界桥大营时,公孙瓒正在擦拭他的环首刀。当他听闻严纲副将的首级被悬于广川南门,刀锋竟将案角削去半寸。

更令他震怒的是,张郃破敌后并未乘胜追击,反而加固城防,这让他准备在清河布置的围点打援之计全然落空。

除了张郃一路的军队获得小胜外,袁绍其他路的军队都失败了,袁绍派部将崔巨业率兵攻打公孙瓒的故安县,不下。在引军南归时,在巨马水被公孙瓒大军追上,大败,七八千人阵亡。

公孙瓒几经小败,依旧不停对袁绍发动战争,刘虞认为公孙瓒穷兵赎武,又担心他成功后无法控制,因此不准他出兵,还对他的禀假进行限制。公孙瓒听闻此事后大怒,仍然多次违反命令,继而变本加厉掠夺百姓。

蓟城官署内,刘虞捧着各地呈报的诉状双手发抖。竹简上密密麻麻记载着公孙瓒部曲强征粮草、劫掠民宅的暴行,最触目惊心的是涿郡某村落被屠的惨案。

“竖子安敢!”向来温文的老州牧竟将茶盏摔得粉碎。案头堆积的军报显示,公孙瓒又在擅自调动驻防常山的边军。

刘虞将前线战报重重摔在案几上。烛火摇曳中,这位汉室宗亲的鬓角又添了几缕银丝。

“公孙伯圭这是要把幽州儿郎的血流干吗?”他盯着地图上标红的战线,手指颤抖着划过渔阳、涿郡等地。

案头堆积着各郡县送来的诉状:公孙瓒部将强征军粮导致易县暴动,范阳商队遭劫掠十七人丧生,甚至连刺史府派去劳军的使者都被扣作人质。

刘虞无法制止,于是上报朝廷诉说公孙瓒掠夺百姓的罪行,公孙瓒也上表告发刘虞办事不利,两人相互指责,朝廷也无力处理。

公孙瓒筑城后,刘虞几次邀请公孙瓒前去参加会议,公孙瓒都称病不去。刘虞于是密谋讨伐公孙瓒。

当幕僚建议克扣粮饷时,刘虞的朱笔在空中悬了半晌。窗外飘落的槐花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军帐中慷慨陈词的少年将军。

最终笔锋落下时,幽州各仓的粮车开始绕开公孙大营。这种软刀子却彻底激怒了刚经历界桥之败的公孙瓒,他当着众将的面折断令箭:“刘伯安欲断我生路,休怪某无情!”

此时太仆赵岐来到关东,劝说公孙瓒、袁绍罢兵,公孙瓒写信给袁绍。

瓒因此以书譬绍曰:“赵太仆以周、邵之德,衔命来征,宣扬朝恩,示以和睦,旷若开云见日,何喜如之!昔贾复、寇恂争相危害,遇世祖解纷,遂同舆并出。衅难既释,时人美之。自惟边鄙,得与将军共同斯好,此诚将军之眷,而瓒之愿也。”袁绍于是引军南还,与公孙瓒达成暂时和解。

此刻的太行山深处,刘铭世正站在悬崖边的观星台上。山风猎猎,吹动他玄色大氅上的银狼纹饰。

这位穿越者望着东北方向的星空,手中把玩着新制的青铜望远镜。“战机已至”沮授将密信递上时,眼中精光乍现。

当信使带着狼头印记的密函叩响州牧府门时,刘虞正在为如何制衡公孙瓒发愁。

展开羊皮纸,遒劲的隶书写着:“愿效犬马之劳,共制国贼。”老州牧的眉头终于舒展,却不知这封信的背后,是太行山中狼骑整装待发的铁蹄。

刘虞率兵十万攻打公孙瓒,并把出言劝阻的程绪处死以明决心。

公孙瓒返回途中,遭遇刘虞的军队攻击。刘虞的士兵不习战,又下军令不准骚扰百姓,不许损害民居,导致久攻不下。

反观公孙瓒的营地,尽管经历数场败仗,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依旧纪律严明,箭楼上哨兵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公孙瓒顺着风势放火,刘虞的军队全部去救火,公孙瓒军趁势杀入刘虞兵营,刘虞大败。

刘虞苦心维持的“仁政”化作泡影。他的军队忙着扑灭民居大火时,公孙瓒亲率死士突袭中军大帐。

混战中,刘虞的帅旗被砍倒,十万大军竟如雪崩般溃散。当刘虞及其部众被俘时,刘铭世的大军已悄然完成合围。

邺城的冬雪簌簌落在青瓦上,郭嘉站在垂花门廊下呵出一团白雾。远处街道传来竹帚扫雪的沙沙声,市集方向飘来新蒸黍米糕的香气。

他望着廊外纷纷扬扬的雪片,忽听得东厢传来典韦粗犷的吆喝:“许仲康!别偷吃祭灶的饴糖!”

“这黑厮倒是愈发有管家风范了。”郭嘉拢了拢狐裘暗笑。

“家主,新制的椒柏酒温好了。”侍婢捧着鎏金螭纹酒樽上前,却在廊下被刚刚赶来的典韦伸手拦下。

这位九尺巨汉腰间别着的短戟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先给俺尝尝,别像上回似的让那帮老酸儒喝出毛病。”

郭嘉也抿了口温热的椒柏酒,看着庭院里蒸腾着白雾的青铜甑釜。回想起如今自界桥战事稍歇,袁绍以界桥胜利换来了暂时的和平。

邺城商道重现车马辐辏之景,城西十里外的官道上,挂着郭氏旗幡的牛车正载着青州海盐与豫州药材缓缓入城。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晶莹的六角冰晶在掌心倏然融化——这个新年,注定不平静。

“主君,西市新送来的年货。”许褚浑厚的声音在垂花门外响起,这壮汉扛着整扇冻得发红的羯羊肉,鹿皮靴在雪地上踩出深深印痕。

他身后跟着十余名挑夫,竹筐里装着青州的海盐、幽州的干菌、益州的蜀锦,最末两担竟是从交州快马运来的荔枝蜜。

“让让!让让!”四个小厮抬着半人高的青瓷酒瓮穿过月洞门,酒香混着当归、黄芪的药气氤氲开来。这是郭氏药行特制的屠苏酒,瓮口朱砂封泥上还烙着颍川郭氏的族徽。

戏志才捧着账簿从回廊匆匆走来,羊皮靴在石阶上打滑,被郭嘉伸手扶住。

“冀州十六县的商队昨日都到齐了,徐元直从荆州运来的三十船药材正在清点。”他说着哈出口白气,指节在算筹上冻得发红,“就是常山郡那批铁器...”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环佩叮当。正厅里炭火噼啪,郭图携着新婚妻子缓步而来,太原王氏女身着青鸾纹曲裾深衣,腰间玉组佩随着步伐轻晃,在雪光映照下宛如行走的冰雕。

郭图携新妇进门时带进一股梅香。她身后两名侍女捧着红漆食盒,揭开时热气蒸腾,正是太原特产羊髓毕罗。

“奉孝兄长安好。”王氏女盈盈下拜,袖间溢出沉水香的气息。郭嘉注意到她发间别着的鎏金博山炉状发簪——这正是上月郭氏工坊新制的式样。

正厅里,颍川郭氏的族老们早已围坐暖炕。当王氏女亲手为每位长辈奉上药膳时,三叔公颤抖着接过兔毫盏,忽然老泪纵横:

“昔年荀文若为荀氏择妇,怕也不过这般光景。”窗外传来雪压竹枝的簌簌声,混着远处市集的喧闹飘进厅堂。

“到底是太原王氏教出来的女儿。”三叔公捋着白须对郭嘉低语,“听闻她过门第二日便整理了郭图房中七百卷藏书?”

邺城西市的年节气象确实不同往日。褪色的桃符被新制的洒金红纸覆盖,屠肆案头悬着整排风干的野雉,酒肆飘出黍米酿的甜香。

几个总角小儿举着糖画追逐,险些撞上满载年货的牛车——那车上“郭”字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十辆榆木辎车碾着薄冰驶入院中,檀木箱笼上“太原郭”的朱漆印记在雪光里鲜红欲滴。

穿赭色短打的力夫们卸下辽东百年老参、蜀锦织金襦裙、甚至还有整株三尺高的珊瑚树。领头的太原宗亲笑着递上礼单。

郭嘉目光扫过院中嬉闹的孩童,忽然瞥见个总角少年正踮脚去够兵器架上的环首刀。那孩子不过八九岁模样,眉眼间已透着几分将门英气。

“这便是邺城?”稚嫩的惊呼从照壁后传来。太原郭氏的郭淮瞻仰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赭色深衣下摆沾满雪屑。

他父亲郭缊正与颍川族老对坐弈棋,黑檀棋盘上,云子的脆响与檐下铁马声相应和。

太原郭氏曾经非常辉煌,支族众多。但是随着并州动乱,匈奴屡屡进犯,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繁荣。这一世如果不是郭奉孝干的好,恐怕就还是历史上颖川郭氏去投奔太原郭氏的故事了。

“淮儿可愿去颍川书院?”郭嘉看着这个充满活力的少年问道,脑海中浮现出未来曹魏的大将军郭淮的身影。

少年猛地转身,害羞的点点头。怀里的暖炉骨碌碌滚到郭嘉脚边。窗外梅枝轻颤,积雪扑簌簌落在正在扫雪的典韦肩头。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太原郭氏众人交换着眼神,他们前来本是为攀附颍川本家,顺便带嫡子见见世面。

却不料郭嘉开口便是将人送往颍川书院——那地方看似是清贵学府,实则是郭嘉培养心腹的所在。

郭淮之父郭缊手中茶盏微颤,溅出的茶汤在蜀锦袍服上洇开深色痕迹:“能得先生教导,实是犬子之幸。”

谁人不知道颖川两字的招牌是各路诸侯眼中的香饽饽。

郭嘉抚过案头青瓷暖炉,望着铜兽香炉里升起的沉香青烟,此刻的郭嘉希望袁绍别再整什么活。

但是郭嘉也算不准,毕竟袁绍总能给他带来点惊喜。

暮色渐浓时,袁绍的传令官踏雪而来。告知“速至幕府议事”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