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日照魂]

刀尖对准的男人,与其说是个人,不如真的称呼为“那东西”。

他双腿的下半截是空的,好像被砍断了。

整个人像一条只能在地面扭动爬行的软体生物,不成人形。

他被苏阮威胁后,吓得在原地缩成一团,眼泪和鼻涕一起流。

尽管不敢动弹,却拼死缩紧脖子,劈裂的指缝颤抖地抠进地缝,脸部因为紧贴地面而挤压变形,好像恨不得钻进那条缝隙里。

好可怜、好胆小、好丑陋。

假如不是柳时提前说明,谁又能想到,这是个流窜于各个副本,杀人无数的凶手呢。

苏阮俯下身,刀尖缓缓上移。

“说话。”

男人嘴上缝着“X”形状的黑线,上嘴唇和下嘴唇连在一起,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他一边死命摇头,一边用胳膊挪动身子往后蹭。

似乎说不出话,又怕极了苏阮。

“不能说话?”苏阮歪了歪头。

男人赶紧点头,如蒙大赦。

她不带任何情感地笑了一声,“骗谁呢,我知道你能说......你会的很。”

是的,她知道这人可以说话,也知道他远不止眼前表现出来的这样胆小。

就算没从柳时那里得到多余的信息,她也清楚。

毕竟她可是结结实实地亲身进入了对方的身体,切肤体验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淋浴室前,脑中响起的那道扭曲而嗜杀的声音,苏阮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正是属于眼前这人的声音,哪怕谨慎压抑到一丝马脚都不露,却在那种情况下出声。

可见他对肢解和杀戮的欲望有多浓烈。

说罢,苏阮手腕一翻。

将那不知沾染了唾液还是其他秽物,早已软烂发黑的细线,一根根挑断。

刀锋是钝的,割起这么纤细的东西难免困难。

这个过程里,男人的嘴唇被硬生生扯长,痛得直打滚。

苏阮用膝盖压住他的肚子,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禁锢男人的行动。

“不准动,”她在割断线条后,狠狠捏住他下颌骨和耳朵连接的部位,让他被迫张开嘴,“给我吐出来!”

男人瞳孔骤缩,苏阮的动作好像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下意识张嘴,哇地一口呕了出来。

那股浓重的恶臭铺面而来。

苏阮终于知道那每回都含在口里的东西的真面目。

是土。

不知混进了些什么,像黑红色呕吐物一般的土壤。

男人剧烈咳嗽。

苏阮这才起身,踩住他软趴趴的大腿,问,“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饶、了我,咳咳,求你......”

他好像终于知道瞒下去也是徒劳,像只可怜的臭虫般,瘪着嘴求饶。

一开口,嗓子就跟破锣似的,仿佛很久没正经说过话了。

也是,以他的行动方式,像影子幽灵一样在副本里移动,大多数时间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其他人的身体里,根本不需要开口说话。

柳时的话闪过脑海。

“......有些人在直播间里呆久了,之后也不再能与直播间之外的社会交流......”

眼前这团东西何尝不是最真实的写照。

某种程度上,柳时他们认为他不是人类也有道理。

这人的肉体和灵魂都已经腐烂到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我没害过你,求求你放过我,”他抽咽着道,“我只想活下去。”

苏阮审视他的目光毫无温度,上下打量着这东西。

那股尖锐的生存威胁褪去后,她脑中属于理智那根弦重新上线。

见苏阮不说话,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我道歉,我可以道歉!对不起,我杀了很多人,我没有道德,我罪该万死!

但你不该杀我啊,那个人说得对,随随便便杀人你可就跟我一样了......”

屠刀就停留在男人的脖颈边,再进一寸,就能割开他的脖子,不用再听他废话,同时彻底解决能力可能暴露的隐患。

刀刃又往他的脖子贴近,陷进肉里,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男人不敢说话了,眼泪也不再流,只是惊恐而绝望地盯着苏阮,身下洇湿一块水迹。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越来越尖。

下一秒,变成了杀猪般的惨叫。

“啊——!!!”

苏阮的屠刀,不偏不倚地落向他偷偷往砖缝里抠土渣子的手。

果然,他不可能这么简单放弃。

就在他假装彻底绝望,想让苏阮放松警惕的同时,还暗中做小动作。

“这是你用来魂魄出窍,附身其他人的工具吧?”

苏阮倒是被他这个举动唤回了注意力,“如果我没猜错,就算杀死你这具肉体,只要灵魂还活着,也不会死亡。”

“只有现在这个状态,才能真正杀死你。”

“对吗。”她轻飘飘地问。

语气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苏阮心里的完整推测连对着柳时都没说出过口,这人自然也不会清楚。

忽然又被掀了一层老底,他射向苏阮的目光有一瞬间如毒蛇般扭曲,然而很快又变回原来那副可怜惊恐的样子。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放过我!”他滑稽地扯开嘴角,往苏阮身下拱,作势要舔她的鞋子。

苏阮不知为何,笑了起来,“果然,我们是一样的。”

“什、什么?”

男人惊疑不定地看向苏阮,这种时候她显得比他更像疯子。

“一样的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好像在和什么东西争斗。

所以她也很清楚,这人为了求生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尊严算什么,道德和良心算什么,为了自己的利益,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他一定会挣扎到最后一刻,只有在判断自己处于彻底的绝境时才会乖乖听话。

这种人嘴里不会有一句实话,杀了他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但是,我答应了柳时把你留给他,所以我现在不会杀你,”苏阮慢条斯理地道,“不过活到哪一刻,就取决于你能提供多少价值了。”

可没等男人眼中的怔愣转为窃喜,苏阮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很怕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