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爹如此悲愤,祝龙、祝彪都不由双泪长流,拔剑起誓道:“不杀尽了来犯之贼,誓不为人。”
教师栾廷玉眉关紧锁,低声道:“太公,两位郎君,且先节哀!吾听庄丁所言,那害了二郎的贼人,交手一招便已取胜,这般武艺着实惊人,我等不可不加小心……”
祝彪大怒,指着栾廷玉喝道:“你是说我二哥无能么?姓栾的,我祝家待你如上宾,不曾有一丝怠慢,你如何涨别个志气、灭俺家的威风?”
祝太公毕竟老成,大战在即,如何肯得罪了栾廷玉这个猛将?连忙喝道:“逆子!你休胡言,栾教师岂是这般的人?”
他哆哆嗦嗦爬起身,拉着栾廷玉手,老泪横流:“教师,休要怪这畜生无礼,今日老夫丧了次子,他二人没了兄弟,如剜心肝、如断手足,六神无主,以至于胡言乱语……”
栾廷玉连忙道:“太公,说哪里话来?栾某早把祝家庄视同一体,方才言语,亦不是涨人志气,而是要说,祝李扈三庄本有互保之议,如今强人来袭,难道只是我一家的事?”
祝太公猛省:“对对对!快快派人,去告知他两家,速速派人马来我庄上,一同迎敌!”
祝家庄这厢联络另外两家,自不必提,却说他庄外大火,自下午烧起,足足一夜半日,直到此日黄昏才停。
眼见老大一片林子烧成白地,曾家众人大喜,吹着喇叭敲着鼓,杀到独龙山冈前。
抬头看去,只见这庄盖的极好,有诗为证——
独龙冈上大旗招,垒就顽石二丈高。
碧水缠腰如玉带,寒光耀目列钢刀。
铁闸门户拦奔马,金鼓画角吹怒涛。
曾氏莫夸军势勇,祝家气象亦堪豪。
曾家众人迄今才真正见了他庄子,都是暗暗吃惊,心想道,怪不得这个祝家,敢来同我家争竞,看他家布局,便知野心不小!
似曾头市,东边乃是大河,其余三边都是高冈环绕,仿佛城墙,冈外皆是绿柳,前后一条道路在河水高冈之间,被他修了营寨霸下。
这个祝家庄却另有妙处,它背依高山,一道大溪自山后绕过,门前密林,尽是盘陀迷路,只有走进来才晓得,他引得溪水做成一道护城河,把个山冈围在其中。
祝家庄的住宅建造在冈上,却似天然一个堡垒,冈上又用顽石垒就城墙,高三丈、阔三层,前后铁门,吊桥高悬,城池四下遍插枪刀,门楼排着战鼓铜锣。
还有外人看不见处,便是它墙里四边都是窝铺,若临大敌,庄户们尽数住进其中,誓死同你周旋。
李云龙亦是首次见到祝家庄真貌,看它地势险要,不由心旷神怡,心想妙哉,曾头市若是强攻,多少人才能填平壕沟、城墙?当真是小青蛙呱呱叫,妙不可言哈哈笑!
遂瞪圆了两只眼,聚精会神待他两家厮杀。
祝家庄城墙上,祝太公亲自登临,望外看了一看,但见数千大军接地连天列阵,若不是烧了林子,空地都不够他摆的。
心中暗暗惊怖,扶着墙,高声叫道:“我祝家庄一向不与人争,不置闲气,却是何方人马来打?朗朗乾坤,你们明火执仗欺负良人,不怕官法么?”
李云龙听他说话,微微惊慌,心想得亏老子来了,能够随机应变,不然给他们对上了口风,这还打个屁!
连忙一拉郁保四,大个儿弯腰低头,被他扯着耳朵说了几句。
这厢曾涂冷笑一声,正要回话,忽听郁保四扯着喉咙大叫道:“事到临头,老儿休要放野屁!你们不与人争?你们不置闲气?前番水上驾船冲关的事情,莫非你都忘了?”
这话听在曾头市众人耳里,只道是说对方调虎离山,顺水闯过曾头市之事,祝太公听了却是疑惑,低声道:“什么驾船冲关?这又从何说起?”
祝龙却是把脚一跺,猛省道:“父亲,你忘了?前个月晁盖那厮要借俺水路,俺们不放他过去,他那伴当便放雷法炸翻了俺三个,害死俺三匹好马,又炸船强闯,后来俺们不是打听,猜那厮是近来名声大震的‘雷震子’陆谦!如今定是他们找了帮手来报仇也!”
祝太公听了惊道:“不料晁盖竟有这般势力!”
祝彪瞪起眼道:“既然是晁盖报仇,父亲也不必多说了,左右我昨日杀了他们一人,他们也害了我二哥,已成解不开的死仇,俺家说多了,反而惹人小看,大家不死不休做一场便是!”
祝太公点了点头,看向城外,终究不甘,指着骂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给人做狗!那姓晁的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这般肯替他卖命?”
曾涂几人一愣,便听郁保四吼道:“你他娘的才是狗!你是一头老狗!姓曾的英雄好汉,老子便是愿意替他家卖命,你不服,来咬我鸟?”
祝太公毕竟年迈,远远喊话,难免含糊了些,他说姓“晁”的,郁保四立刻说姓“曾”的,这两字发音有些相似,郁保四又故意咬字不清,因此两下都是毫无觉察。
曾家几个兄弟听了郁保四这番话,心中都是大快,心想这个大芋头,做人还怪不错哩!我们家和他,本来只是交易,他却说出这般死心塌地话来,嗯,一百锭金子请他相帮,看来倒是给的少了,这次打下祝家,定要保他厚厚发一注财,方不辜负这份忠心!
在曾家众人看来,郁保四的盗伙于山东河北交界处纵横,郁保四又是极醒目一个巨人,被祝家庄认出原属寻常,却不知祝太公说得“给人做狗”,竟是指自己这伙人。
一连被郁保四怼了两句,祝太公气得呼呼喘气,旁边恼了小郎君祝彪,大叫道:“父亲还和他们罗唣什么,看儿子再去折他一阵!”
说罢风一般下了城,不片刻,铁门开,吊桥落,五六十骑一拥而出,当先一匹火炭般红马,端坐小郎君祝彪!
他今日临阵对敌,却不是先前闲时装扮,头戴缕金荷叶盔,身披锁子梅花甲,腰悬弓箭、宝刀,手持长枪,满面杀机凛冽,大喝道:“昨日伤我二兄的狗贼出来!小爷阵前活扒你皮!”
史文恭冷哼一声,便要出马,却是曾涂叫道:“教师乃是压阵大将,岂能阵阵皆出?这一场,我这做哥哥的来为兄弟报仇!”
史文恭见他提起曾密,扯住缰绳不动,曾涂一马奔出,点钢枪直指祝彪:“小畜生,快献头来,祭祀我家二弟!”
祝彪道:“我亦要你心肝祭我二哥!”
李云龙乐不可支,低声道:“这买卖做的啊,一个剖出心肝,一个割下脑袋,大家换一换,也是公平的紧!”
郁保四瞥他一眼,悄悄打个寒战,打定主意,既然投靠,以后绝不能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