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不到,你帮我

夕阳西下,秋风习习,操场上奔跑的身影是那么富有朝气,楚梨倚着栏杆,呼吸着她失而复得的青春。

少女稚嫩的脸庞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从容,晚霞映在她的眼中翩然而浪漫。

肖愈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心里好像发生了一场地震,动荡、倾斜、难以控制。

“肖愈,你怎么来了?”楚梨回过头看到是他,惊讶地问道,这人不是早就走了吗?

该来的不应该是我,对吗?

“在干嘛,怎么不回家?”

“在复习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在等他一起复习吗?

“我来找你……还笔记。”肖愈拿出楚梨的语文笔记给她。

“哦,好的,”楚梨接过来,想了想说:“其实你今天可以——”

“那我走了。”

——不用还我的。

夕阳的余晖渐渐黯淡,可肖愈还是看见了楚梨身后,大步走过来的唐嘉泽。

肖愈的背影走得很急,楚梨耸耸肩,天才的脑回路正常人不能理解也是很正常的,应该是忙着拯救世界吧。

……

出了校门,肖愈沿着和楚梨家相反的方向走,突然感到左腿猛地一痛,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单腿跪在地上。

紧接着,肖愈感觉肩上一定裂开了一道口子,疼得他抬不起头来,一根锈迹斑斑的球棒咚地一声砸在他面前。

三个染了一头红毛的男生七手八脚地把他拖进了邻街的小巷子里。肖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和酒混合的臭气。

一进巷子,肖愈被重重地扔在地上,腰上又挨了一脚。

“看看这包里有钱没,手机也拿出来!”

肖愈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说不出一句话。肺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钱呢?”肖愈的额头被球棒支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

“没……我没带钱——”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他有一条项链!”

“那个……不行!”肖愈死死攥住项链。

嘭!肖愈的鼻子挨了一拳。

可是不管那三个人怎么言语恐吓、拳打脚踢,肖愈都没有放开攥着项链的拳头。

巨大的窒息感倾轧下来,肖愈的两只手死死按着胸口,嘴唇不动地颤抖,他感觉不到身上任何一处剧痛,好重,好困。

“你们干什么!哪个学校的!”

“大哥,有人来了!”

“跑啊!”领头的红毛拎起球棒摇摇晃晃地跑远了。

肖愈费力地转过头,巷子口进来了三个穿制服的人,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肖愈!”楚梨及时护住了肖愈的头。

其中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也停下来看他,肖愈的呼吸频率明显不正常,楚梨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盒,“大叔,他有急性支气管炎,这是他的药!”

肖愈的嘴角扯开一个弧度,嘶,好痛——但好像还能再挨几拳的。

校警大叔让肖愈平躺在地上,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楚梨,让她赶紧报警并且叫救护车过来,然后接过药盒要查看说明,掰开肖愈的嘴,给他喂了两粒药丸。

肖愈又咳嗽起来,楚梨打完电话赶紧过来帮他顺气,“怎么了怎么了?咽下去了吗?好点了吗?感觉怎么样?能出声不,能说话不,眨眨眼也行!肖愈!”

“楚梨……”

“是我是我!”

“你有水吗?”

楚梨下意识抬起了手又放下,大吼一声:“……我哪来得及带水,你自己嚼两下!”

……

“你怎么会来?”肖愈的呼吸渐渐平稳,靠着墙等救护车。

“我来给你送药的,掉在看台的地上了。”楚梨捡起肖愈的药,装在他被扔在地上的包里,散落一地的书本上满是泥巴和鞋印。

“咳咳咳——”肖愈看了一眼可怜的课本们,轻轻开口:“幸好,我提前把笔记本还给你了。”

楚梨拿着纸巾的手一顿,抬眼望着他,轻而易举地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庆幸。

这家伙……不不,这位大神人还怪好的。

“大神放心,没有笔记本我一样可以帮你补课。”楚梨眨眨眼,轻轻拍了拍肖愈完好无损的那一边肩膀。

肖愈吞掉嘴里的血腥味,心情不错地问:“那唐……你复习怎么办?”

“你这小命都快不保了,还想着复习?原来你有这么热爱学习?要不是我走的时候看到地上的药,跑来追上你,一到校门口就看见你被那几个红毛一棍子打趴下……”

未来的栋梁之才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楚梨几步冲进学校警卫室,一手拉起一个大叔往这边跑。

原来她没有在等唐嘉泽。

肖愈畅快地笑了起来,脸上的伤口一跳,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明明没有趴下。”

楚梨摸出纸巾,对着自己的鼻梁指了指,看着肖愈说:“这里,还在流血呢,擦一下吧。”

肖愈第一次在楚梨的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那里的担忧和关心都是真的,就像旅人干涸地捱过了一个昏昏沉沉的长夜,醒来后喝到的第一杯温水,他感觉自己哪里都不痛了,就算再挨100棍也没关系。

这张挂彩之后更帅了的脸,在楚梨的面前慢慢放大,停在她拿着纸巾的手边。

他的眼睛里带着试探和情不自禁,他说:“看不到,你帮我?”

嗯,有点像一只求安抚的大狗狗。楚梨挑挑眉,不知道长大后的肖愈想起自己当年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会作何感想?

这家伙原来有这么帅吗?明明可以成为靠脸吃饭的狂㹭狼狗系爱豆,不过,哥们心里只有物理和国家……啧啧,楚梨在他的伤口旁边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嘶——”肖愈瞬间疼得呲牙咧嘴,瞬间拉长了两人的距离,“楚梨,你好狠的心啊!”

“救护车到了,起来了,咱们去医院。”楚梨望着巷子口,站起来拍拍校服上的灰。

“腿也疼。”肖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腿伤哪了?”

“你扶我一下?”肖愈在校服上蹭了几下手,然后眼睛亮亮地伸向她。

“校警大哥,可以帮忙扶一下我同学吗?”楚梨又转头去找医护人员说明情况。

“这么聪明?”肖愈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起来。

那你见了唐嘉泽怎么就那么笨呢?

“好好考试,这回你肖哥就先失陪了。”最后一门物理考试之前,楚梨收到了这样一条欠揍的短信。

但楚梨不得不承认,肖愈这小老师确实是有两把刷子——期中卷子上有好几道大题都被肖愈押中了同类题型。

楚梨的不懈努力也换来了显著的进步,她终于做对了难度最大的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一小题……

所以,当楚梨走出考场乍然见到肖愈时,比起惊讶,更多的还是心虚。

“你出院了?”

“本来也没怎么住。”肖愈一脸得意地伸伸胳膊踢踢腿,“考得咋样?”

“……”楚梨不想承认给肖哥丢脸的事实,憋了半天,道:“回头再说吧,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考试?”

“我来等你的啊。”

“啊?”

“……我是说,来帮你对一下物理卷子的答案。”

“不必了吧?!”楚梨的小脸皱成一团,像白嫩嫩的包子。

肖愈勾了勾唇,“走吧大小姐,送你回家。”

“终于考完了,我要去买零食庆祝一下!”

“物理最后的大题答上来了吗?”

“答上了……第一问……”

“小梨子,菜就多练。”

“你去考语文试试!”

“切!”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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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成绩很快出来了,不出楚梨所料,除了语文正常发挥,物理稍有进步之外,其他的科目都没有考出以往的水平。

对此,虽然班主任老何深表担忧,但楚梨倒是挺乐观的,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只要自己不像之前那样天天追着唐嘉泽,考出好成绩只是时间问题。

比她更乐观的还有肖愈,每次多背会一篇文言文,都一定要拉着楚梨背给她听。肖愈背了几天楚梨才意识到——他还在填补初中的空缺。

“要不明天开始背《离骚》吧?”那是楚梨认为高中阶段最难背的文言文,必须要长期的反复练习。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肖愈不理她,自己翻开书读一遍,再合上书背诵道:“环滁山也……西南峰林独美……”

楚梨:……哥们还有救吗?

唐嘉泽从老何的办公室拿了全班的成绩单进来,意外地在二十名之外看到了楚梨的名字。

除了语文,楚梨的其他科目成绩都没有自己的高,唐嘉泽皱了皱眉,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楚梨,这次考试你怎么了?状态不好吗?学生会有间闲置的办公室,周末一起刷题去?”

对了,楚梨想起来,唐嘉泽还是学生会组织部的负责人,之后的高三那年,还顺利当选了学生会主席。

17岁的楚梨喜欢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的确真的很优秀。

可是28岁的楚梨明白了,他努力变得优秀是为了他自己,和他们的未来没关系。

对于这张自己曾经迷恋了12年的脸,不管做出什么表情楚梨都一清二楚。楚梨看着他,嗯,猎物要跑,准备重新抓回来的努力表情。

楚梨重回一次,本打算完全不理他,可是一看见这张既要又要的脸,楚梨下意识地感到牙齿痒痒,她承认,自己非常想在这张脸上看见功亏一篑,满盘皆空的表情。

楚梨一时间不想那么快地戳穿他,那样多没意思。

所以,楚梨换上惊喜的笑容,说道:“好啊,我一定过去。”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一本语文书啪地一声落在楚梨的课桌上,肖愈的声音格外洪亮,很难忽视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唐嘉泽未尽的表演。

他弯起手指用力点了点书页上的课文,示意楚梨该考察自己今天的古文背诵了。

楚梨暗自好笑,这位大神看见唐嘉泽的时候,总是幼稚得像个小学鸡。

唐嘉泽瞬间噤声,脸上关切的神情不变,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等待着楚梨抓起那本书,再把它扔在肖愈的身上。

果然,那本语文书被楚梨合上,拿起……伴随着肖愈瞬间阴沉的脸色和唐嘉泽上扬的嘴角……

楚梨把书本放在一边,撇撇嘴道:“这是初中的背诵篇目,不算数,回去重新背!”

随即又换上一张笑脸,楚梨白嫩的指头勾了勾肖愈的校服一角,说:“你先帮我看看这道物理题。”

“好。”

乌云散开了一点点,语文书被丢在一边,肖愈弯下腰,眼睛注视着楚梨的头顶,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笨笨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安装一个唐嘉泽拒绝机制?

坐在后桌的唐嘉泽表情僵了一瞬,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瓣。

“唐嘉泽,可以给我看看咱班的成绩单吗?”陈笙笙的甜美声音响起。

“好啊,老何让我贴在讲台上呢,你不说我都忘了。”唐嘉泽的表情融化开来。

“我帮你吧。”

“感谢班长大人!”唐嘉泽双手抱拳,声调夸张地道。

可惜前面那两个人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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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子,你今天好帅!”从教学楼出来,苏星星大声赞道:“确实要让唐嘉泽有点危机感。”

楚梨怔了一下,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苏星星狡黠地笑了一下,把脑袋凑近楚梨小声地说:“你敢说你对唐嘉泽没有好感?”

苏星星的语气是笃定的。

楚梨一直以为是后来自己上了大学,正式开始追唐嘉泽的时候,苏星星才知道的这件事的。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很明显了吗?

“很......很明显?”

苏星星一副什么都别想瞒过我的表情,说:“你对他,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楚梨哑然,17岁的苏星星都能看出来,酷爱养鱼的唐嘉泽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只有他选择不戳破自己笨拙的掩饰,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