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张破败的渔网,松松垮垮地兜住碎片般的感知。先是一阵遥远的嗡鸣,接着是腰间炸开的剧痛,痛得他猛地吸气,却只吸入了干燥、带着某种腐朽气息的空气。
“妈,哥会不会被我踢死了呀?”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把钝刀子割裂混沌。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湖面:“死了更好……”
“痛!”姬陶的脑子被这两句话和腰间的疼痛瞬间激活。不对!这绝不可能!他明明……明明才刚刚查过高考成绩,那远超任何一次模拟的惊艳分数,足以让他踏入国内任何一所顶尖学府!父母狂喜的笑脸,老师赞许的目光,还有他自己对大学生活和光明未来的无限憧憬……这一切都还那么鲜活真实,人生正要以前所未有的高光姿态起航!怎么会……是这种剧痛?!
腰被人踢了?这念头刚跳出来,他猛地睁开眼。
一张泪眼模糊、带着稚气又透着惊恐的脸映入眼帘。
“是你这个龟孙子踢我!”胸中翻腾着被这巨大落差与无妄之灾点燃的滔天怒火,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本能地坐起,刚坐起,就被身边另一个人打了一把掌——“啪!”一声脆响,清澈得能在死寂中回荡。
脸颊火辣辣的痛,伴随着脑袋里嗡的一声。姬陶被打懵了。侧头一看,一个身穿素色古装的女人怒视着他,扬起的手还未来及放下。是她!那个说“死了更好”的女人!
滔天的屈辱与被背叛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没等疼痛和理智完全涌上心头,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将那女人踹倒在地。
然而,混乱并未停止。那个少年尖叫着扑上来,对着他就挥出一拳。姬陶身体后仰,避开攻击,顺手一拉,少年便失去了平衡,摔了个四仰八叉。
“妈——!”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把尖刀刺入耳膜。
姬陶大口喘气,脸和腰部的疼痛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古朴的素服、麻衣、正中那口厚重的黑色棺椁,以及棺椁上方灵位上模糊不清的古字,只有一个“姬”字分外清晰……
灵堂。
自己穿着一身粗糙的麻衣,少年也是。这是孝服。
他这才注意到,除了那个被他踹倒、此刻正挣扎着爬起的古装女人,和那个还在地上抽噎的少年,灵堂里还有其他人。一个同样身着麻衣、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男子,正焦急地跪在那女人面前,死死拉着她的袖子哀求:“母亲!母亲息怒!陶弟他……他定是因为父亲新丧,悲痛攻心,才一时失了心智,行为异常……求母亲看在父亲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青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恳切与无助。
而在另一侧,一个身段窈窕、同样穿着孝服,看上去比那青年略年长几分的妇人,却只是冷冷地抱着双臂站在那里,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她毫不相干,纯粹是在看戏。
这是什么情况?拍电影?还是……恶作剧?姬陶的脑子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猛地睁开,眼前的一切纹丝不动。他又试了几次,那熟悉的、堆满复习资料的卧室没有出现,只有这森冷压抑、透着诡异的灵堂。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那被踹倒的女人,也就是被少年和青年称为“母亲”的华服妇人,此刻已在侍女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她脸色铁青,指着姬陶,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刻骨的厌恶,“来人!将这个忤逆不孝的孽畜给我绑起来!立刻!”
门外闻声闪进两个侍女打扮的人,但她们看到姬陶刚才那股狠劲,只是犹豫着,面露惧色,不敢上前。
姬陶心头那股荒谬感越来越强。穿越了?自己竟然……穿越了?!可为什么小说里的主角穿越不是称王称霸就是奇遇连连,而我却是在灵堂里挨打,还要被亲妈下令绑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庞杂而陌生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水般,猛地冲入他的脑海!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无数不属于他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疯狂地挤压、交织——
“母亲……武姜……”
“弟弟……段生……”
“大哥……为我求情的……是大哥……”
“那个冷眼旁观的……是已经出嫁的大姐……”
“我……我是姬陶,小名寤生……郑国……郑国公子……”
“棺椁里躺着的……是父亲,郑国的国君,姬掘突……”
武姜!段生!郑庄公寤生!
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姬陶只觉得浑身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一个刚刚在高考中超常发挥,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现代学霸,竟然……竟然魂穿成了春秋时期大名鼎鼎的郑庄公?!那个历史上以“克段于鄢”闻名,权谋深重,甚至“箭射周天子”的郑庄公?!
而眼前这个要将他绑起来的女人,就是史书上那个极度偏爱小儿子段生,甚至不惜与长子反目成仇的武姜?!那个哭喊的少年,就是未来会起兵造反的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