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慢慢回归，张三感觉头涨得厉害，还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少年对疼痛的忍耐有限，卷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挣扎，甚至疼痛让他发不出声音。
一旁的陈道一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除了眼神太过平静，就像是一个欣赏作品的凶手。
终于滚够了，张三蹒跚起身，不知道是因为天太热，还是因为疼痛，或许还有剧烈运动，张三衣服湿透，满头大汗，脸上还沾满草叶，当然还有细微的伤口。
“嘶...刚刚是怎么回事？”张三声音嘶哑。
“去河边洗一洗，边走边说吧...”陈道一起身，看也没看都有些站不稳的张三，就像是一个渣男。
“刚刚那个地方是东域边境城池的一处战场，你刚刚看到的都是真实的...至于你是怎么看到的...我给你解释一下，人呢是有三魂七魄的，三魂分为天魂、地魂、人魂。天魂离体你差不多没了...地魂离体你就是一个有思维的植物，人魂离体后就是一个傻子，刚刚我带着你的人魂去了那边，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不太聪明？”
陈道一突然开了个玩笑，张三有些颠覆，成修道者也会开玩笑吗？他们不是应该在天上飞来飞去吗？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
看张三呆呆的，陈道一也觉得有些无趣，还是继续道：“我用道术以自己的人魂为引带着你的人魂去看了一眼凡人的战场，你待的时间比我想像中要稍微长一些，因为你是第一次灵魂离体，也从来没有修炼过，所以你现在头才会这么痛...”
伸手搭在张三肩上，张三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人便出现在河道上空，然后陈道一的手松开了。
张三用力的在水中扑腾着，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种形式清洗，虽然倒是顺便把衣服也洗了，而且清凉的河水让他疼痛的大脑都舒服一些了，但是他不会游泳。
在不知道喝了多少水，原本极易饿的年纪在晌午时分竟然有些撑，家里条件不好中午这顿一般都是捱捱就过去了，今天倒是饱了。
觉得快要死去的张三终于离开了水，虽然刚刚差一点死掉，但是现在这种凭空而立的感谢还是有些新鲜的。
同时一股奇怪的暖流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原本黏连在身上的衣服也干爽了起来，感受特别新奇，虽然肚子依然涨得难受，感受真实不掺假，但张三觉得现在应该是半夜，自己是在梦中。
“所以大叔你是修道者，甚至阿婆也是？要不你没理由找上她的...”
“哟呵...终于反应过来了？”陈道一翻了个白眼，与他阳刚威严的样貌极度不符合。
“你...不对，您不是说修道者不会随便在普通人面前展露手段吗？所以您是...”张三眼中有期待，只是眼底深处藏着自卑与惶恐。
“是呀...一般是这样的，但是我是修道者，你是普通人，别说只是在你面前展露一下手段，即便是把你杀了又能如何呢？甚至我把你们整个村屠了又能如何呢？谁给你们伸张正义？”陈道一突然换了一幅嘴脸。
“您不是说有道盟不允许修道者破坏凡人世界吗？”张三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冷汗不受控制的流淌。
“呵呵...哈哈哈....”陈道一放肆的笑了起来。
声音真的很难听，张三觉得自己耳朵受伤了。
“对啊，有规则，可是你们已经死了，本来就是草芥一般的凡人，如果活着尚且有几分价值，也许有人为了虚无的正义为你们报仇，可是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那个时候正义的小伙伴可能摇身一变就是我的小伙伴了...”
陈道一眼神凶狠，张三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血气，也许是临死吧，心中反倒平静的下来，张三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再小几岁，可能会被这个眼神吓哭吧。
“你总不是最厉害的吧...甚至阿婆也是修道者...”张三想要再挣扎一下。
“我当然不是最厉害的，要不然我的手怎么没有的呢？我杀完你们只用远遁，别说高人不知道是我干的，就算是知道了，如果顺手料理了我还好说，如果需要追杀，你觉得你们值吗？”
陈道一看着眼前平静的张三有些奇怪，但还是继续道：“至于你的阿婆，本来跟你们也没关系，她去半山腰独居，只不过也是不愿意和你们这群在她眼里如猪狗一样的人混居罢了...她现在的房子可不是自己建的，原本的主人呢？更何况一个计划用禁术重生的人可是自身难保...”
张三理了理自己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手上摸过母亲亲手缝上去的补丁，有些感慨，就这么死去有些无趣呢，就像一个凑数的。
“也就是我、我们其实没有选择的对吗？能求您件事吗？能把我们一把火烧了吗？死后如果还要被野兽吃掉有些凄凉了，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您的身份，能放过他们吗？”张三语气没有起伏，没有感情色彩，就像是一个失了魂魄的傀儡。
“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临死了还替他们求情？”
“自从父亲离世之后，没有男人的家庭总是不被待见的，有直接欺负的，一斤柴禾给你算八两，有编排闲言碎语的，更多的是冷眼旁观，只有黑狗的爹帮我娘找了份工作，让我们娘俩可以艰难的活着...”
“那他们不是更加有取死之道了吗？”
陈道一搓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张三，这个十来岁的小孩依然平静，就像是那群修佛的人一样，完全看不出他们内心真实想法。
“是呀...我其实也无数次的想像要将这些欺负过我的人挫骨扬灰...可是一想到如果他们都死了，那么这些仇啊怨的，那些好的坏的都随着死亡消散了...上次跟娘去镇子里面的时候有路过一个废弃的村子，说废弃其实也不太合适，因为村子人都被杀了，原因不知道，只是都被割去了耳朵...我当时在那个村口站了快一刻钟，我娘还以为我中邪了...”
张三说到这里笑了，那种看上去纯真无邪的笑，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我倒不是中邪，只是那个时候心里有一种无处宣泄的情感，压抑在心里，当时想不明白，刚刚突然明白了，就是那种没有生气的地方，虽然草木的颜色依然明亮，甚至还点缀着一些彩色的花，但就觉得那片世界都是灰白色的，人性那么复杂又怎么可以只有黑白呢？就像黑狗他爹和欺负我们最狠的那人其实是拜把子兄弟，村里的名声其实都不差的，这些情感或者说是行为才组成了这个世界，才让我觉得有意思，我死了之后，如果他们都死了，那么我们就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记起，甚至都不会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在村口像中邪一样的伤感一下...”
“啧啧啧...小小年纪说的话还挺有意思。”
陈道一只有一只手没法鼓掌，听他的语气是有些想要鼓掌的。
“所以我会怎么死？村民们还有希望吗？”
张三眼中有了死志。
“我答应了你，你这样死了可没人念你的好哦，甚至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他们只会觉得你傻...”
“死都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那就成全你吧！”
陈道一左手从眉心自上而下划过，而后快速结印，几个复杂的手印过后，天空猛然暗了下来，雷云碰撞，有闪电在天空肆虐。
张三有些好奇，杀他这样一个人普通人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是还来不及思考，一道闪电在他头上炸裂开来，一阵强烈的痛楚过后，他在世上的最后一眼看到了陈道一满脸的汗水，然后一切便与他无关了。
陈道一剧烈的喘息，嘴角有血丝溢出来，看着张三的尸体随着小河的波浪轻轻起伏，发了一会呆，雷云散去，一点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竟然有些神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