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十一愣，低头回答道：“还在找。小姐不用担心，顾少爷和秦少爷实力不俗，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以前他们也会像这样，出去躲几天散散心，不多时就回来了。”
以前。
顾九皱着眉望了一眼窗外依旧不减的雨势，还是再问了一句：“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吗？”
卫十摇了摇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在看到琉璃探究的目光后立刻闭上了嘴。
琉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妨碍她好奇的站在原地想要听一耳朵。却在接收到顾九警告的一眼后，垮着脸老老实实退下了。
卫十用余光看了一眼门口，确保没看到有什么人影，甚至还走到走过去打开门瞧了一眼琉璃确实离远了，这才走到顾九面前弯腰递过一样东西——牛皮纸制成的卷轴。
“这是陆夫人让属下转交给您的，明天长老们会帮您和陆小姐护法。如此，明天您就能真正开始修炼了。”卫十说到这里，脸上也扬起了祝贺的笑容。
顾九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脸上却并没有轻松的笑容。她直接解开绳子，手一抖就准备当着卫十的面查看。
卫十看着顾九毫无顾忌的打开了卷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知趣的后退一步，以免看到里面的内容：“陆夫人说您可以趁现在把它背下来，明日也更顺利些。”
顾九没说话，卫十于是接着说下面的安排，“晚上陆长老和陆夫人要先去秦府，怕是没法按时回来，叫您和陆小姐一起用餐就好，不需要等他们。”
顾九听到这里才抬头看了卫十一眼，“看来是真的大事临头了。”
卫十摇摇头，脸上并没有祸事来临前的紧张和颓废，眼睛很亮，“事情还没有到无法逆转的地步，小姐不必为此烦恼。且不说现在还没订婚，便是订婚了还能退婚。”
顾九哼了一声，眼神沉沉。不过，外头的雨势终归还是减弱了，淅淅沥沥的打在屋檐上，没有大雨的沉闷，反倒有些悦耳。闻着从窗外传来的雨后清晰的空气，顾九稍稍放松肩膀靠在椅背上。
皇家是下定了决心让秦溯和顾玠归顺他们，更是要借机砍掉三大家族最有天赋的两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改变这个决定。只要三大家族的实力还没到敢真正和皇家叫板的地步，这件事就无法逆转。
三大家族口口声声说自己毫无逆反之心，可是这一辈没有，不代表后一辈没有，更不能说下一辈没有。要真龙天子永远处于这样的危机下？皇帝怎么可能愿意，哪一个皇帝会冒这样的风险。
现在正是最要紧的时候，皇帝绝不会仁慈。
卫十看顾九面色还是没有好转，悄声说了一句：“就算是结婚了，也未必不能休妻。”
顾九听到这里反而笑了一下：“皇家不就是吃准了，我哥和秦溯不会这样做吗？而且他们未来能这样做吗？被皇族把控在手里……只要一颗毒药就能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只能乖乖听话；只要那二位公主没了这爱慕之心，他们在皇宫的日子就会水生火热；只要皇帝再恶毒一点，他们就算变成废人也有可能。招安，归顺皇族……这只是安抚三大家族的把戏而已。”卫十抬眼看了一眼顾九的表情，比阴沉更吓人的就是她此时此刻脸上依旧没有显示出任何戾气来。这个样子，反而叫卫十深深感受到了她心中暗藏的怒火。
“或许皇族还在做荒唐的美梦，万一呢？最后他们真的先婚后爱，二位皇女还真叫这俩个天才深陷爱情。于是三大家族继续乖乖臣服，皇族实力借他们二人的加入迅速壮大，真正的‘双赢’啊。”顾九嗤笑一声，“最差最差，已经解决掉顾玠和秦溯的三大家族已经没了那光辉的未来，只要皇族慢慢打压，这心腹大患自然而然就消亡了。”
卫十想到顾九话里勾勒的场景，脸都扭曲了一下。他实在不能想象那二位让人惊艳的少爷被人把控在手里的场景，更不愿意见到天才落幕的场面。他始终忠诚的，是三大家族。因此他比那些愚昧的、始终盯财宝和权力不放却身居高位的人更清楚，谁才是三大家族未来的希望。
顾玠和秦溯绝不能垮，他们是三大家族的未来一代，是三大家族唯一的机会。
“……虽然我们没有办法反抗圣旨……但是皇族也不敢和我们彻底撕破脸皮……”顾九喃喃道。卫十却没听清，他深陷在顾九给他勾勒出的可怕幻梦中，脸色很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仅剩的一点光穿过窗户照在顾九脸上，顾九的所有表情都隐匿在黑暗中，卫十不能窥见半分。天地间的最后一丝光亮逝去的时候，那双很好看的眼睛在最后的半点光线中猛地亮了一下，那之中爆发出来的感情流转的太快，叫卫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卫十浑身颤抖了一下，只以为是入夜的寒意。起身走到一边点上烛火，屋里才亮了起来。看着被温暖的橘色烛光笼罩着的顾九，卫十不知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气。
“走吧，等会就该派人来叫了。”顾九没说什么，先起身朝外面走去。
一出门琉璃正站在门口不远处候着，手交叉放在腹上，弯着腰走到顾九身边，一边笑一边说刚刚陆绯派人来请她过去，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卫十隐去了身形，顾九应了一声就往外面走。而琉璃看顾九没有制止她，便跟在她后面一齐向前。
“怎么这么慢，等你等得花都谢了。”刚到，陆绯就迎了出来轻轻握住顾九的手，佯装恼怒的抱怨了几句。陆绯双手冷得像冰块一样，顾九一眼就能看出她眉目间依旧化不开的忧愁。
两人一起走到桌前坐下，期间顾九的右手牢牢地握住了陆绯的左手，尽管顾九没有说任何话，但是她在这里，陆绯才感觉自己心安了一些。侍女如流水般端着菜上来，精心制作的食物在灯光下呈现出诱人的色泽，慢慢升腾的食物香气却打动不了这两个有重重心事的人。
“你们先下去吧。”陆绯挥了挥手。琉璃走之前还看了顾九一眼，见顾九没有说什么，才跟着陆绯的侍女们一起下去了。
“我以为你会把她弄走。”陆绯当然把琉璃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而且从顾九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跟在她后面的小尾巴，“你把她从南城带回来，早就仁至义尽。一个叛主的下人，你就不怕她再背叛你一次？”
顾九夹了点菜送进嘴里，漫不经心道：“她很聪明。”陆绯一转头，窗纸上隐隐透出来一个人形，她手下的侍女还不至于干这种事情。陆绯对着顾九挑了挑眉，不知道顾九说的是不是这种聪明。
顾九看着窗边的那个人，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用外边琉璃听不清的声量道：“就这么聪明，刚刚好。”
琉璃没听清顾九的话，却听清了后面跟着的一声哼笑，这让她联想到之前顾九的喜怒无常，配上雨后微微的冷意，叫她打了个寒颤。琉璃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好的预兆，于是不敢再听下去，转身走掉了。
“只要她看到我有尊贵的迹象，她就绝不会背叛我。”顾九看着那道变淡的影子，对着陆绯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绯紧紧的皱起眉头，顾九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琉璃可能再背叛的概率实在是太高了，这让她更加不能理解顾九选择把琉璃留在她身边的原因。
陆绯不得不警告顾九，“你自己也清楚，琉璃这样的人，要是有更好的主子来招揽她，她怎么可能不会背叛你换下家呢？顾九，你可万万不要被同一只狗咬两次。”
陆绯懂琉璃，但是陆绯却不懂这一对主仆之间的关系。她不知道顾九留着琉璃的意义，也完全猜不到这样的侍女也有留在身边的价值。光是想到身边有一个这样随时随地都可能背叛她的人在，她就不得不为此愤怒而不能安睡。
她曾经是那么信任胭脂……
陆绯的表情灰暗了一瞬，情绪也低落下来：“你不要和我一样，被自己信任的人捅了最深的一刀。”
顾九听到这话，脸上反而展出温和的笑容，“胭脂这样的人能遇见你是她的福气，可是她没有把握住。你不用再为了她……”
陆绯吸了吸鼻子，恶声恶气道：“今后要是琉璃敢对你做什么，不管你再如何阻拦，我绝不会放任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你要是怜惜她，就最好清楚地转告她我说的话。”
顾九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迅速转换为温柔的浅笑，她抿了抿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陆绯真诚的爱护，她偶尔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顾九把视线从陆绯的脸上转移到碗里，不自在的拨了拨碗里的饭菜。陆绯反而没察觉到顾九的不自然，自己咳嗽了几声打散掉说出这些话后的尴尬情绪，有些低落的趴在桌子上，闷声闷气道：“顾玠和秦溯不会真的要被……”说完自己又猛地噤声，赶紧呸了几声，“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就这样乖乖任由皇室摆布。”
提起这件事，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忽地，房顶上响了几声，窗户一动，卫十就落在了两个人面前。
陆绯看见卫十，眼睛瞬间一亮，“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卫十点点头，对着顾九报告，“顾少爷和秦少爷回来了，两个人现在都在秦府。”
顾九立刻追问道：“是否受伤？”
卫十笑着摇摇头，把当时的情况完整告诉两人，“秦少爷和顾少爷是自己骑着马回到秦府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套干爽的，脸上也没有颓气，想来是想通了回来的。”
陆绯和顾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陆绯拿出两瓶药给卫十，“你帮我带给他们，这是祛风寒的。”卫十应声收下了。
陆绯看着一桌子的菜，感觉胃口大开，有些兴奋的举起筷子夹起自己喜欢的往嘴里送。顾九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手边，沉思了一会，看着卫十说：“帮我和哥哥说一声，要他今夜注意保暖。”
卫十脸上带着理解的笑，也应了一声，带着二位小姐的嘱托出去了。
陆绯和顾九两个人，她也不想端着架子做千金小姐，叫着东西含糊道：“虽然事情还没解决，但是看见他们回来了，我就轻松了很多。”
虽然陆绯自己没意识到，但是她的确把顾玠和秦溯当成了她摆脱皇族枷锁的标杆。如果秦溯和顾玠成功了，她必然为此兴奋，而如果他们失败了，她则会同步的感觉到沮丧难过。
顾九取笑她，“情绪变化这么大，那你炼丹的时候不是很容易炸炉？”
“呸呸呸！你不要怀疑我的丹心！”说起这个陆绯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反而印证了顾九的话。她眯起眼睛威胁道：“要是我下次炼丹炸炉了，就是你这个小妮子的乌鸦嘴导致的！”说着拿筷子点了点顾九，等顾九无奈做投降状才放过她，接着吃饭。
炼丹师都有点相信玄学，或者说所有术士，炼器师、铭者等等，多少都相信在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会更容易做出完美的东西。而事实却也如此，这些东西的成败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其中，天时地利不过是概括性的说法。
顾九看着陆绯三两口吃掉碗里的菜，又猛地往嘴里塞了米饭，因为吃的太急哽得猛拍胸脯才咽了下去。吃完了，就一副神气的样子盯着顾九，似乎意识到顾九只是在哄她才如此轻易妥协，于是恶声再次强调：“我才不会炸炉！”
“噗嗤！”顾九笑得肩膀都在抖，陆绯恼羞成怒，伸手去抓她，“你不准笑！我很好笑吗！顾小九！”
陆绯越是制止，顾九就笑得越是开心。
“好好好，不笑……哈哈。”顾九终于止住了笑意，很是温和的看着陆绯，结果陆绯率先遭不住顾九这样的眼神，也不由得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