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陨落世界
- 靖康之后,率岳飞拾山河
- 秃笔画方圆
- 4567字
- 2025-03-31 14:51:21
“四弟,你年纪还轻,不知朝廷里一些微妙之事。我与国相同为元帅,实则都元帅已暗中委任国相主伐宋事。”
“阿哥不过是取了一名南朝的帝姬享用,国相便借此多次责难,其实不过是因阿哥军功高与他罢了。”
“若阿哥先于国相抵达上京,献上女人和财宝,在斜也勃极烈面前份量会更重些。”
兀术厌烦道:“阿哥,当务之急是要先击败沈放,脱不了身说什么都是白搭。”
斡离不摇头:“摧毁一个敌国最好的办法不是杀光它的皇室和官员。南朝疆土广阔,大金国暂时没能力全部占领,又不能让它成无主之地,更不能让它自发的拥护新皇,激励人民对抗大金国。”
“关押宋国皇帝和宗室,再扶持一个听话的异姓皇是个好对策。只要南人皇帝还活着,任何人想纂位都不合法。西军杀了他家太上皇,对大金国百害无一益。”
斡离不站在大金国国运的立场上考虑局势,一个沈放的死活,与大金国对南朝的国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兀术话是听懂了,可还是坚持道:“不绑他家太上皇,绑其他宗室和大臣总可以吧。”
斡离不掂量了一会儿,道:“郓王赵楷年纪最长,张叔夜最顽固,此二人声望也最高,可绑至前线为质。”
兀术又道:“不再押多几个皇帝的儿子妃子什么吗?人多了目标才大些。”
“阿弟,除了康王、信王的母亲妻儿,其他你随便挑。”
兀术领命,带着士兵提人去了。
斡离不不敢有丝毫懈怠,把台实、赛喇等将领召过来,做了周密的布置。
……
城外金军与西军激烈战斗,隆隆的石炮毫不停歇的砸入城中,大地都跟着剧烈的震颤。
远在城南的宫观里,诸王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和王出城多久了?”
“三哥,你都病成这般模样了,还惦念着栻哥哥作甚呢?”
“梃,和王此去凶多吉少啊!他若是性命不保,咱们弟兄几个也没个善终。”
赵楷这些天染病,身体重得像吃了称砣,浑身软趴趴的提不起劲。
可是身边的相国公赵梃不过十五岁,温国公赵栋、仪国公赵桐才八九岁,根本没学过伺候人,围着赵楷光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唯一侍从官刘福的尸体已开始发硬。
刘福去金军营房偷药被金人发现,不问缘由一顿暴打。
等刘福解释清楚了,气也只剩一口,他拿着药回到破道观里,药还没开始煎自己一口血吐进了瓦盆里,凉了。
石炮每一次落地,歇山顶式的殿宇瓦当总能震下些陈年老灰,空气始终浑浊不清,惹得人心里都跟着憋闷不已。
赵楷没有再问话,生怕问出更多局势恶化的有力佐证。
金人还未破城时,天子下了勤王诏,可是经历了上一次金人围城时憋屈的原地解散后,各路府州县始终没见一人发兵。
刘韐、解潜等将领越发难以控制军队,士兵们纪律败坏,借机抢劫,甚至杀死怀恨在心的长官。
整座汴京城就如同今日的道观一般,瑟瑟发抖,随时都能垮塌。
后来张叔夜父子三人领着南道邓州、襄阳兵入京勤王,举朝轰动。
天子大喜,连连擢升张叔夜,官至检校太保,并且命人赴东南、下京湖表彰张叔夜的赤胆忠心。
可是派出去的人再也没回来,那些鼓舞人心的褒奖令也跟着消失无影。
赵楷没能登上龙座,可他依然广怀天下,忧国运之不昌,人心之不古。
金军渡过黄河时,也听闻宗汝霖率领大元帅府军阻击。
大伙儿都小声议论,祈望宗汝霖大发神威,诛金人于滩头。
可是没两日,金军大肆庆贺击败宗泽,摁灭了大伙儿刚刚暖起的心窝。
刘福没有死去前传回些零碎的消息,说金军又遭遇了大麻烦,信王统领的西军拦住了所有北上的道路,正与金人血战。
赵楷不相信信王有此能力。
沈放异军突起,短短一年时间聚兵十万,屡次击败金人铁骑。
同时关于沈放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的流言在京城里广为流传。
当然,也有人称沈放才是大宋的铁脊梁。
因为没有哪位军队统帅能在金骑的不断进攻下越打越强,唯有沈太尉做到了。
赵楷一度也以为大宋有救了。
可是君臣望穿欲眼也没盼到一名西军士兵。
沈放如此之狂妄,信王岂能约束他?
几个小皇子陀螺般瞎转,却一筹莫展,晃得赵楷眼昏脑旋。
“弟弟们,消停一会儿吧……”
赵楷还没吐出心中的不快,道观外响起了凌乱、沉重的脚步声。
眨眼功夫,几十名金军闯入赵楷等歇息的厢房。
“赵王子,我家四皇子有请。”
一个膀大腰圆,身材硕壮的金军瞧了一眼塌陷在破褥中的赵楷,挥挥手,他身后的金军一涌而上。
“住手!”赵梃拦在郓王赵楷身前。
“贵国二太子殿下早已宣示,大宋诸王只是迁居北地,不可妄杀。”
赵梃始终年纪长一些,说起话来还有几分气势。
那个体格强壮的金军嘿嘿一笑:“二太子殿下也没说要杀你们,就看看你家的士兵还有几个认得你们这些亲王了。”
金军们一把将赵梃推开,架起病殃殃的赵楷就走。
两个年幼的小王子赵栋、赵桐突然冲上去,一人抱住金军的大腿,一人身手去抽金军挂在腰里的弯刀。
“不可啊!”
赵楷被架得两腿悬空,正回头关切的搜寻弟弟们身影,见赵桐赵栋如此,不由惊呼。
那名被抱腿的金军口中说着听不懂的女真话,抬手就是一拳打出,将摘刀的赵桐打得飞出老远。
还没等踉踉跄跄站起的相国公赵梃伸直了双臂,金军又一脚踏在赵桐胸口。
八岁的赵桐哪里能承受成年金军重重的一踏,身体陡然缩成一团,嘴巴张得老大,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个领头的金军用女真话狠狠的骂了脚踩赵桐的士兵一句,再次挥手名士兵将赵桐也一并架起。
赵梃、赵栋再也不敢说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金军将哥和弟一起带走。
北城一带火光熊熊,熊熊火光之间哭嚎声响成一片。
赵楷身上的毛病经此一吓,似乎好了许多,眼睛里满是惊诧。
金人不单单押了自己,还有几十上百的宗室贵戚,旁支的赵姓族亲也被押至满是碎石和尸块的残垣断壁上。
金军抬来大量的木头,用石块堆垒成木桩,将抓来的赵家子弟通通绑在木桩上。
远处残破城头上传来一声大喝,声如洪钟大吕。
“狗达虏莫欺我大宋,终有一天我大宋忠良要你血债血尝!”
赵楷顺着声音望去,不由惊呼:“张嵇仲,你……”
大声叫骂之人是张叔夜,他身上绑着数圈麻绳,被金军用木杆横挑,挂在空中来回的飘荡着。
一甲子以上的张叔夜像粽子一般挂在空中,依然精力旺盛,怒骂不止。
赵楷瞬间明白了金人的意图,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起来,身体像被投入了冰窟窿一般。
火光越亮堂,越凸显破城墙之外的天空的漆黑。
黑洞洞的城外渐渐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夹杂在马蹄声中的呼喝声,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厉鬼纳命声。
金军们布置已当,迅速的隐蔽在残破的房屋之中,端起了手中的强弩硬弓。
张叔夜苍凉的悲呼声响彻了整个城北废墟。
“山青水复绿,潜龙且在渊,国破家尤在,壮士砥砺行,胡虏诚可恨,嵇仲事何为?”
“城外的西军壮士,无须顾忌我张叔夜,我这把老骨头行将就木,尔等杀尽胡虏,洗刷亡国之恨,才是英雄豪杰本色。”
“金人已是黔驴技穷,草木皆兵。我听闻沈太尉独闯龙潭,衣袂不湿,此等气魄吞山河。”
“打灭胡虏火把,金贼将无处遁形。胡虏不过三万,困守死城……”
火光照不亮的黑暗里,金军密密实实的塞满了街道,无人吆喝,都紧张的盯着火堆旁绑着的人质。
白天里,兀术大军曾遭遇一支两百多人的西军步兵。
兀术派出阿鲁灰一千骑兵围剿这支西军,一千骑兵迅速冲破了西军步兵阵。
阿鲁灰本以为很快便能结束战斗,可这两百西军并没有溃散,重新聚集成阵,继续顽强的抵抗着阿鲁灰的骑兵。
阿鲁灰亲自带兵一次又一次的冲锋,硬是不能完全杀死这些西军士兵。
反而西军士兵杀疯了,以血肉之躯硬扛,三五步兵冲向一骑,徒手将骑兵拉下马背,不顾其他骑兵挥出的刀,发疯一般将坠马骑兵杀了。
杀光西军步兵后,阿鲁灰清点人数,竟有接近五十骑兵战死。加上伤兵的话,几乎死伤与西军同等。
士兵们眼神黯淡,他们都意识到这次的敌手比自己还强大,战斗会更艰难了。
如今,这群可怕的敌人就隐藏在黑暗中,随时都可能发起致命的攻击。
阿鲁灰听着张叔夜的叫骂,烦躁道:“四皇子,待末将一箭将那个老头射死,省得乱我军心。”
说着,阿鲁灰从马鞍上摘下一张弓。
兀术抬手,将阿鲁灰的弓按下去,道:“他必须死在南人手里才有价值。”
“可是他这么像狼嚎一般叫唤,会提振城外南朝士兵的士气呀!”
“你要射死他了,才真点燃了敌人的怒火。”
“可他要不闭嘴,让人听的耳刮子冒烟……”
两人正争执不休,城头上多昂帜烈大呼:“四皇子,你快快上来瞧瞧!”
兀术、阿鲁灰停止争辩,飞奔登城。
城外,星星点点的火把像天上的繁星,一眼望不到头,向信德府靠拢。
火光亮处,一架架高大的投石车隐约可见。
其外,床弩、云梯、撞车等等重型军械也在其列。
“大晚上的,沈放这是想干嘛?”兀术震惊。
“四皇子,要不要派骑兵出去,破坏他的部署?”多昂帜烈是吃过了西军投石车的苦头,见到这种投石车都后怕。
夜战乃行军作战之大忌,可是西军却屡屡奏效,这让兀术很是敬佩,却不能说出口来。
同时,兀术骨子里的高傲不允许他做出妥协。
在那个叫柏乡的地方,他吃了个闷亏,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沈放的军队,比他接触过的所有南朝军队更难缠,战斗力自然也不差。
兀术不敢擅自做主,轻易派兵出城。
“多昂帜烈,你去请二殿下登城。”
多昂帜烈领命离去后,兀术又下令城头上的士兵将火把全部熄灭。
一时之间,除了城北火油点燃的火堆将天空照亮之外,其余城头漆黑一片。
“白灰?”
兀术猛然想起习泥烈警告的话,又接着下令,命所有参战士兵准备好湿巾。
斡离不匆匆赶到兀术身边,急问:“阿弟,什么情况?”
兀术将自己的担忧道了出来。
斡离不听后也是眉头紧锁,沈放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手下的军队越打越多,整个信德府周边的原野上到处都是他的西军,这令人难以置信。
他不可能完全不顾真定府和山西方向的威胁,将所有的西军都到这里。
“阿弟,你阿哥讹鲁观白日里传话,奔睹、忽鲁皆战死,两千骑兵仅回来不足八百。”
斡离不口中的讹鲁观汉名为完颜宗隽,与斡离不是胞母兄弟,此时同在东路军北返队伍中,领兵两万驻南和县。
兀术领兵四出寻找西军激战,并不知晓大陆泽发生了什么,这才听闻此事。
“阿哥,奔睹武艺超群,智谋也不浅,怎么会战死?”
斡离不愁容满面:“沈放本人在大陆泽出现了,他可能组建了一支强大的水军。奔睹在突围时,遇到了沈放那支最厉害的重甲骑兵。”
兀术惊道:“背嵬军?”
“正是。沈放亲领水军沿湖炮击,背嵬军从后堵截。奔睹所走的那条道宽不过二三里,多是滩涂地,行不得马。”
“谁让他走这样的险径?”
斡离不无奈的指着自己:“是我让他去的。”
斡离不有些后悔听王纳的建议。事后完颜阇母派人传信,他的斥候兵就在北道黄河中亲眼看着西军拦堵截杀大金国骑兵,却没办法驰援。
完颜阇母在翼州驻扎有三千人马,与大陆泽隔着北道黄河,却苦于没有渡船过不来。
兀术望着城外越聚越多的火把,沈放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些火把里。
去年攻打真定城,沈放使诈炸伤了自己的肺叶,自己咳了三个月,几乎错过了所有的狂欢活动。
如今养精蓄锐,踌躇志满的杀向西军防线,本以为能狠狠的出口恶气,结果遇见了疯狂无比的李子云,再次吃瘪。
“阿哥,要不是身边多了许多累赘,阿弟现在就率兵出城,与沈放算清楚血账。”兀术恨恨道。
斡离不摇头:“阿弟,沈放的攻势坚持不了多久,不需要现在跟他拼命。阇母大王已发兵入深州、祁州,威慑真定城,都元帅坐镇燕山府,也派郭药师率常胜军三万南下,很快就会与阇母大军汇合。”
“信德府有五万大金国军队,就算敞开了城门给他杀,他也杀不过来。”
“阿哥,你就这么放心?”
斡离不知道弟弟说的“放心”指的是什么,可是他能说丧气话吗?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东城和南城之敌投射毒烟球。”
城下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一名金骑在马背上仰头高呼。
斡离不、兀术双双向女墙边靠近,城下那名骑兵摇摇欲坠,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坠下马背。
毒烟球?
兀术想到了多昂帜烈帐下习泥烈口中那个被神诅咒的白灰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