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小子”老捕头走到武宁跟前,看着那一缕缕升腾的透明之炁,眼角抽搐道,“老杨头我从不替别人家管教小娃儿,快回去把你家大人喊来说话。”
话说完,老捕头又觉有些突兀,他就是再老眼昏花也还是有点见识的,能培养出眼前这般孩童的,该是何等人家。
就这点狗屁倒灶的小事儿,怕是这孩子真去把人请来了,下不来台的还得是自己。
武宁却不以为意回道:“大叔莫不是看我年纪小,不能扛事儿?”
言罢,武宁转身将手里头还在蹦跶的两尾胡子鲇交给了云叔,并示意对方退后。
云叔本还待再说,看着武宁坚定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转身对着老捕头略一抱拳后,武宁右手五指并拢曲臂朝上,左手握拳悬于腰间,重心下降作活桩马步,架势已成,便吐气开声:“请!”
一时间村民们纷纷拍手叫好,不管熟不熟络的此时都是开启了被动技能——一致对外!
老捕头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
这位小祖宗怕是当他老杨的眼是瞎的,你都那样咕噜咕噜往外冒灵炁了,你这小身板越瘦小就代表着天资背景越是不可小觑。
你这样式的,是我老杨头能随便管教的吗?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嘛!
一阵纠结后,老捕头忽然福至心灵,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样,老杨我也不欺负人,我就在这站着,三招之内,你只要能让我退一步,今日之事,你说了算!”
说完也不管那小子同不同意,将手中水火棍往地上一拄,略一掐诀,周身灵炁翻涌外放,凝现出六面镶嵌山水纹理的方形盾牌。
这盾牌厚实古朴,初一凝实便传出一声如金如铁的硬物交击闷响,透着一股法度森严的刚正之气,巍然如山,围着老捕头缓缓旋转。
武宁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花哨好看的武功招式,比起自己这从小说话本学来的“裂地拦山式”不知要高级多少!
他差点忍不住给老捕头拍手叫好,但看着看着,武宁又觉得哪里不对,眼里满是不解之色。
他走上前对着其中一面厚实盾牌抠抠索索、敲敲打打,用脑袋顶了顶,又用舌头舔了舔。
很快,他眼前一亮,并起剑指朝盾牌上方轻轻一戳,然后……
老捕头就这么水灵灵地,炸了……
只见他上半身衣服已经被紊乱的气息炸成了碎片,身形往后猛退间,灵炁形成的罡风不断向外翻涌,带得武宁都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狼狈稳住身形后,老捕头看着武宁的眼神从不解到震惊到恍然到赞许,心头一时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武宁却顾不上帮老捕头脑补他这短短一刹的心路历程,手还保持着“这么一戳”的姿势,陷入了一种玄奥莫名的状态。
爷爷让他用木刀劈柴已经整整三年了,三年来木柴没劈开几块,小小的右手却不知磨出了多少血泡伤痕。
身体的疼痛犹在其次,关键是这道几乎无解的难题,数年里一直萦绕心头,不停折磨着他,已经几乎使他魔怔!
用爷爷的话说,武宁自小就是个“犟犊子”,遇到难题,他从不气馁,越是艰难他反而越来劲,大有不破难题誓不罢休的势头。
在头两年里,他从一开始与木柴称兄道弟、形影不离,哥俩好得无话不说、如胶似漆,经常与木柴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后来,因为木刀的趁虚而入,他开始移情别恋,与木柴一言不合、感情破裂!
很快发展到对木柴恶语相向、口诛笔伐,直至拳脚相加、不共戴天……
不得不说,他像极了爽文里对主角求而不得,最后黑化成魔的配角舔狗!
好在,他听进去了爷爷的各种暖胃鸡汤、至理名言。
在对这段感情的自我剖析后,他终于大彻大悟,擦干眼泪,决定与(jiang)木柴一刀两断!
第一次劈开木柴是一年前,他用的是速度,木刀同时也毁了,爷爷说不对!
第二次劈开木柴是半年前,他用的是灵炁,整段木柴都毁了,爷爷还是说不对!
第三次劈开木柴是旬月前,他用的是“心眼”,木刀和柴都毁了,爷爷笑着说对了大半了!
浑浑噩噩中,武宁左顾右盼,许久后,终于找到了一件合适的物品。
他自顾走到“赤膊上阵”的老捕头身前,不顾周围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从其手中所握的刀鞘中拔出了一把寒光惊人的加厚铁尺刀!
随后左手单手横刀,右手对刀身又是一阵抠抠索索、敲敲打打。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武宁一屈中指,一抹寒光在指尖上一闪而逝,得意忘形之间,他忽的往刀身上甩手一弹!
“叮——”
这柄上好的铁尺腰刀瞬间发出了一阵如泣如诉的啼鸣,紧接着在强烈的震颤中碎裂成了数十块残片。
它似乎有点伤心,又带着决绝,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蓦然出现又悄然消失在众人心头。
“我全对了——”
一声欢快的叫喊回荡在众人耳边,少年肆意张扬,众人却是神情复杂。
其中,内心戏份最多的应属老捕头了,他神情忽明忽暗间,手臂抬起又放下,最后只囫囵吐出了一句“后生可畏。”
正值这人声嘈杂之时,武宁忽的感到一阵心神不宁,他瞬间有所明悟,并起剑指缓缓朝自己后脑勺点去。
灵炁无声爆发,层层气浪从武宁点向后脑勺的剑指与一个仿若裹皮岩石的硕大拳头间向外扩散,扬起的尘土砂石,如同水浪拍向了内圈的村民,一时间呼号惊叫声大作。
少倾,风声止息,村民们已纷纷如避虎豺地向着远处逃开。
“大胆!”
老捕头见这胡老财的癫狂儿子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偷袭伤人,运转灵炁,就欲出手,却见胡老财瞬间闪身来到自己身侧,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胡老财并未有任何出手痕迹,一眼之下,老捕头如遭雷击,功法运转瞬间滞涩,顿时面如白纸,四肢僵直。
老捕头腰杆挺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在这犄角旮旯的穷乡僻壤,先是以自己筑基修为被一个炼气期的小雏儿一指头戳翻,又是跳出来一个寂寂无名的高修“友善地”镇压了自己,真是见了先人的一天。
江湖险恶,风紧扯呼!
“胡罴子”,武宁转身不出所料地看见一个宛若一面筋肉虬结的石墙的高大男子,他神色森寒地甩了甩右手沉声问道:“当年虎子哥的事,是你做的吧?”
此时的胡罴子已不复痴傻,他歪斜的头颅微微低着,面部肌肉不时痉挛,眼珠子上翻凶光外放地盯着武宁,一字一笑地癫狂说道:“虎……畏……罴……”
“很好,不管以前你是装疯还是卖傻,今天以后,我必让你真疯真傻!”
话音刚落,胡罴子已是一爪朝自己面门袭来,他的攻击并无什么章法,大巧不工,只是突出一个势大力沉、凶狠无匹!
武宁的应对却是精妙玄奥,一指头点在其手背或是手腕或是手肘甚至是空处,往往能四两拨千斤,料敌于先,却也是陷于被动,打得险象环生。
武宁很快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和道法,皆是不足,倘若自己能一指头将杨捕头的佩刀弹成飞灰而不是只裂成了数十块残片,那自己一指头戳出不应该只是化解掉胡罴子的蛮力和灵炁,而是直接卸掉他的整条胳膊!
但在这一次次击溃胡罴子攻势的实战中,自己这姑且称为“砍柴功”的弹指却是快速进步纯熟起来。
格挡数十招后,终于等到胡罴子露出一个大的破绽,武宁毫不犹豫地欺身近前一指头在对方肩头戳出了一个透明血洞!
胡罴子第一次抽身后退了,但却没有因疼痛和失血而恢复一丝理智,反而因为见血变得更癫狂了。
只见他缓缓趴伏在地,眼泛血光,嘴角流淌出令人作呕的涎液,发出一声声凶兽低吼,壮硕的身躯外更是浮现一层淡淡的金光,勾勒出一头暴怒熊罴的模样!
武宁虽然买不起鼓槌,却看得心里鼓声大作,因为这道题超纲了,自己这不知道算炼气多少层的修为,反正离筑基还远得很,但这胡罴子,怕是入门了。
炼气与筑基最大的区别是化气为实,具现实体,刚才自己之所以能破开杨捕头的盾牌,那是因为他“以礼相待”,站着不动让自己戳,而且死物阶和生命阶的道法威力也是云泥之别。
思索间,胡罴子暴起袭来了。
好消息是,他还未真正成就筑基,因为他只具现出了一只利爪森然的巨大熊臂。
坏消息是,无论如何用“砍柴功”去戳,这一击所剩的余力怕也足够拍死自己八次了。
前面对阵老捕头,自己只是替人出头,顶多被打个半死,这次对胡罴子,性质却截然不同。
心里一阵盘算后,退堂鼓声慢慢止息,少年意气终是压下了恐惧,无它,这胡姓傻子,先是重伤虎子哥,又是对自己偷袭出手,给他的厌恶感大过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