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风雨欲来

“苏大人死了?”

“怎么回事?”

“简直狂妄!”

大殿上回响着群臣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肃静!”洪全尖锐的声音穿过大殿,惊得殿外的雨滴都抖了三抖。

群臣安静了下来,看着皇座上的皇帝。

“朕昨夜是一宿没睡啊,和石大人琢磨了一个晚上,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出了这样的事!”

“为什么偏偏是苏慕青!”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里透露出一丝怒意,他用着极为阴沉的目光扫视大殿,这仿佛能使大殿外的雨水瞬间凝固。

群臣无一人敢谏言。

“苏大人,有功于朝廷。虽犯了错误,但功大于过,罪不至死。朕如此待他,你们中的一些人估计早就搓碎满嘴牙了吧,嗯?”

皇帝威严的目光扫视大殿,所及之处,群臣无不胆战心惊。

随后,皇帝叹了口气,道:“卿等也不必害怕,朕不会随意便将你们中的一些人关入大牢,你们只需恪尽职守,这些日子,朕不会允许任何一位在京官员离开京都!”

群臣听罢,跪谢天恩。

“皇上圣德!”

下朝后,皇帝回到宝庆殿,在大殿的门口,他碰见了韩易。

“臣,躬请皇上圣躬安。”

皇帝一挥手,韩易直起了身子。

“就说早朝怎么不见你,原来在这候着。”

皇帝示意韩易进殿,韩易便跟在皇帝身后入殿。

“赐座。”皇帝轻叹一声。

一旁的洪全连忙搬来木凳,请韩易坐下。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边翻看桌上摆放的奏折,一边询问韩易:

“苏慕青的死,你知晓了?”

韩易则是满脸吃惊,看样子是被吓了不轻。

“这刘懋庆是养了一堆饭桶!还是他本身就是个饭桶!居然眼看着朝廷二品大员,三朝元老死在自己眼下,到头来还在推卸责任!”

皇帝愤怒地将手里的奏折扔在地上。

韩易上前,拾起了那张奏折,大概扫视了一遍。这是刘懋庆在事后为自己辩护的奏折,在奏折中,他将苏慕青府邸遇袭的全部责任推给了当地留守的锦衣卫,推给了南镇抚司的都指挥使,马和。

“皇上息怒。臣以为,既然南镇抚司没有尽到臣职,则应当受罚;刘懋庆是御海道巡抚,也应当负有责任,但罪不至死。”

韩易叹了口气,和之后的事情相比,苏慕青的死似乎是微不足道了。

“臣以为,此事并非普通的刺杀,其背后必有一个群体的组织;这也不单单是对朝廷的施压,更是改变未来朝局,乃至我大清国运关键事件。”

安通帝被勾起了兴趣,便示意韩易继续深入说下去。

而韩易却不敢再往后说,脸上露出忌惮的神情。

皇帝心领神会,便下令,赶走了宝庆殿内所有的大臣。

一君一臣,四目相对。

“皇上!臣接下来所言颇据悖逆之意,但确实臣有所依据的猜想,还望皇上赎罪。”韩易跪在地上,对着皇帝叩首。

“朕准了,你讲吧。”

韩易送了口气,随即说道:“臣以为,这是九龙一党的手笔!”

九龙,无论是对于安通帝,还是先乾安帝来说,都是噩梦般的存在。所以这么些年了,“九龙”一词一直被皇帝视为禁忌,一般朝臣若是在奏折里提及二字,是按照叛逆论罪的。

而即便是韩易,也只敢仗着自己与皇帝共患难时的经历,在皇帝的面前提及九龙。

“九龙……你也真敢说啊。”皇帝严肃地说到。

“皇上听臣微言,臣实在感激不尽。”

“你就继续说吧。”皇帝准许道。

“臣遵旨。八月之时,臣奉旨搜查当时“立储”一事的涉案官员,在其中一些人的供书中,臣发现一个共同点。”

韩易掏出几份供书,那是先前在刑部留存的复制版。

皇帝接过供书,仔细地看了起开。

“八月那会儿朕就看过这几份供书了,并无什么相似之处。”

韩易回道:“皇上圣明。正是如此,才显得略为可疑。这几份供书,确实毫无共通之处,但臣调查这几位官员的档案后,愈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据臣所查,当日上书的三十七名大臣,竟有二十人的籍贯是永州,其中的十三位还都是从启敏学府学成,尔后入仕。”

“永州人、启敏学府,还真当是老熟人的手笔?”皇帝仰头自嘲道。

可惜先帝和自己十余年之努力,居然连几个老头子都玩不过?

“那你说二王党的大臣牵扯其中,岂不是连二王也要拉下水?”皇帝终于关心起了自己的儿子。

“臣一想到这里,总是觉得惶恐。臣但愿这一切只是臣的猜想,还望皇上明察。”

安通帝沉吟许久,随后给韩易吃下了定心丸:

“朕知道。这件事情只能暗中调查,不能打草惊蛇,免得又惹得朝局动乱,百官惶恐。你且退下吧,这件事情,朕亲自处理,你要盯紧内阁那几位,不要让他们,揣测圣意!”

“皇上圣明,但臣还有一事要奏。”

“是关于明王的?”

“是的,臣以为,皇上是时候召明王回京……”

皇帝挥手打断了韩易。

“朕这个儿子,放纵了这么些年了。如今朝廷出了这样的事,他回来后,能不能活过一周时间!”

皇帝显然不太相信他这个儿子,在朝廷这个修罗场里,能撑多久。

毕竟他的两个哥哥可不是省油的灯。

“皇上赎罪。”韩易回道。

“只是臣一直想知道,”韩易坚毅地抬起头颅,看着眼前的皇帝。

“臣想知道,皇上是否有召回明王之意。或者说,皇上是否有意,将大位传给明王!”

大殿顶端的天窗投下一缕金黄的阳光,使得平日略显阴寒的宝庆殿内,拥有了久违的一丝暖意。

皇帝侧身斜靠在龙椅上,那缕阳光正好打在龙椅前的书桌上。

“你也在问朕,心中所想?”

皇帝轻挑眉头,略带含笑地说出这句足矣杀尽韩家十代人的话。

“臣,只是想知道,这一切,值得吗?”

皇帝再次对上了韩易坚定的眼神。

他想起了许多事,曾经的杀伐果断,曾经有良友相随的时刻。

他看到了许多事,现在的犹豫不决,现在只有跪在自己面前的大臣的时刻。

“孤家寡人呐…”皇帝长叹一声,但很快说到。

“明王像我,我年轻时也想做个闲逸王爷,除尽天下奸邪之徒,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但先帝,大臣,他们逼迫我,放弃年轻时的理想,把我摁在这龙椅之上,使得天下之人,以为我是个神。”皇帝轻喃道。

“皇上?”韩易看见皇帝自言自语式的样子,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皇帝慢慢喝了一口凉透的普洱,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敕令。

“你把这个送到内阁,亲自去。”

韩易翻看这份敕令,随后便扣头谢恩。

皇帝挥挥手,示意韩易退下。韩易便缓缓退出大殿,向内阁走去。

南清安通十六年九月十三日熙宁殿

皇帝在早朝上下达了旨意,不仅命所有在京官员不准离开京都,还命宁、宣二王官邸的所属官员全部回京述职,且回来了就不许再走了。

安通帝自然知道,二王的关系网不止局限于朝廷,这次叫人回来,但二王党依旧有实力影响地方上的局势。他们的势力,早已在南清国土上,生根发芽。

所以皇帝还下达了第二条旨意。

“令,吏部尚书韩易之侄,工部郎中韩安,就任明王府詹事一职。即刻上任,不得延误。”

韩安跪地谢恩。

而群臣中,有些人的眼光明显不太自然了。

詹事一职,是主管王府的书信文件的职务,算是比较重要的位置。像是宣王府的凌玉,担任的也是此职。

而阅历不深的大臣,只认为这是韩易动用与皇帝的亲密关系的结果。

而那些老东西,早就习惯这种事。他们更在意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韩安,为什么是明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当然,内阁的诸位并不奇怪,因为敕令昨日已在内阁获得了通过。

当然,也有人反对,比如礼部的侍郎,春贤璇。

“皇上,臣觉得如此,于礼不和。”春大人反驳道。

“朕已经做的决定,无需你说。”安通帝漫不经心地说道。

让韩家进入明王的势力范围,不管将来明王是否登基,起码在安通一朝,明王的势力可以起到遏制宁、宣二王的作用。

更重要是,天下无一人得知,皇帝的心中所想。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洪全喊道。

众官眼看皇帝已有倦意,便纷纷山呼万岁,之后有序退出大殿。

“好手笔啊,韩大人。”一旁的春贤璇上前阴阳怪气道。

哪知韩易只是微笑着看了他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便头也不回的向宫门走去,随之而去的,还有一群不明情势的大臣,蜂拥向前,将韩易以及快步跟上的韩安围了起来,彩虹屁四处飞扬。

春贤璇一脸铁青,他昨天正好请假,没去内阁,而作为内阁成员之一,其他人居然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就通过了皇帝的旨意,实在令人伤心。

“罢了,物极必反!”他只能在背后暗自生恨。

“此行不过数百里,且苏杭离姑苏还是蛮近的,有什么事,你爹也可以帮到你。”韩易在马车前对韩安说道。

“侄儿多谢叔父栽培!”韩安对着韩易行礼,道。

“去了苏杭,不能不去青莲流年居啊~”韩易笑道。

“叔叔…!”韩安不好意思地撇了一眼车上的汐若甄。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韩易说道。

“只是你去那明王府,大概率是见不到明王的,皇上的这个儿子,只喜欢隐于民间,你到苏杭后,还是好生在那里转转吧。

韩安表示疑惑,毕竟自己早年也常在苏杭游玩,除了王府以外,并不见明王身影。

“你踏入那座城,就要知道,天下人,都在看着你。”韩易最后说道。

马车出发了,韩易站在大街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不觉地长舒一口气。

“风雨欲来啊。”

“大人,是否要派人跟着?”一旁的韩府管家说道。

“不必了,我和何柳打过招呼了。”韩易回道。

南清安通十六年九月十四日苏杭城青莲流年居

“殿下,人已经到了。住的是天宝客栈。”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跪在一面青面芙蓉屏风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好啊,你且去迎一下,让他们先去王府候着吧。”少年露出一丝笑容,懒洋洋地说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