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燃尽的火把散发着好闻的松香,缕缕白烟还在冉冉升起,大片大片的阳光终于是越过山头落在清山村村口,在曦光中纤尘可见,那火把也是照的透亮,却不是燃烧殆尽的寻常焦黑色,而是显得有些暗黑的血色,凝固其上,包裹而尽,不知昨夜洒尽了多少鲜血。
清山村那些躲在村中祠堂地窖中的老人妇孺听着外面没甚动静,几道光柱从透气孔射进地窖,明媚的阳光似乎也抹去他们内心的些许恐惧,壮起胆子几个老人当先打开地窖挡板,身后妇孺们也是跟上。相扶搀扶着地缓缓走出祠堂。
还未行至村口,扑天的血腥味就直钻村民们的鼻中,心中一惊,众人快了些步子赶紧跑到村口,却不由得皆是惊叫起来,甚至有的人直接侧过头去就是一阵狂烈的呕吐。村口满地横尸,残臂断腿散落了满地,不计其滩的鲜血入目皆是,村口原是土黄色的泥路此刻尽是血红之色,浓稠的鲜血将土色的地面生生染成了一片血色。
血地中越是中央越是密密堆着尸体,不成人形的横尸群拱卫一人跌坐在地上,身上的青色袍子已经满是血污只见血色,怀中搂着一个少女,少女面容惨白不见血色,粉嫩的脖颈挂着一条长长的血痕,深入其喉,其上鲜血凝固,显然已是死去多时,身子也僵硬着,除了这跌坐在地的少年其余人都死尽了。
清山村的妇人们待得心中惧意微微散去,呕吐一阵也似乎好受些许,才看见场中横尸有不少竟是自己丈夫孩子,皆是惊叫出来,热泪滚滚,颤颤巍巍地跑上前抚着那些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失声痛哭,顿时,村口哭声震天,绵绵不绝。
一老者见着地上横躺着最邻近少年的一具断臂尸体依稀可辨竟是鹰虎山大当家的佘鹰,眼瞳紧缩,心中满是惊意,斗起胆子上前靠近。轻轻喊着:“韩晨小兄弟,不知这鹰虎山众匪人是否死绝?这具尸体可是那鹰虎山大当家的佘鹰?”
那少年才抬起头来,又是将老者一惊,少年满脸也是血污密布,只是依稀还能看见几分清秀之气,一双眸子却是猩红不堪,其中大块大块的血色染尽了眼白,分不清究竟是鲜血还是血丝。
少年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佘鹰已死,鹰虎山众匪也已经被我屠尽,不过清山村村中青壮男子也皆都战死。”声音嘶哑,不似人声。
那老者闻言也顿时老脸上两行浑浊的泪水长流,不禁喃喃重复着,声音颤抖:“都死了,哎,都死了。”
韩晨也是死死捏着拳头,筋骨可见,隐隐发白,显然是使着莫大的力气。仍然是怀中抱着清灵,像是朵被折下的小花,美丽却脆弱,韩晨双膝跪倒在地,狠狠道:“诸位清山村村民,是我韩晨为清山村招此横祸,本来可以与诸位清山村大哥们并肩作战,远远不会是这般惨象,而我却心性冰冷,带着清灵逃入山中,导致诸位大哥们惨死昨夜,我韩晨实在是难辞其咎只愿以死谢罪!”满脸皆是懊悔愧疚之色。
那老者抚着韩晨肩头,老泪纵横,却是强做出一副慨然之色道:“韩晨小兄弟切不可自责,人皆有命数,这一劫我清山村今日不来终有一日也会来临,是祸躲不过,而韩晨小兄弟却为我清山村报得如此大仇,是我清山村的恩人,青受老朽一拜!”说着就是长鞠而下,那些妇孺们也是放下手中逝去的亲人,对着韩晨连声道谢,却没有一句骂声。
韩晨愣在当场不知如何言语,他本猜想这剩余的清山村众人哪怕对他打骂唾弃,他也是默默认下,待到好生安葬下清灵清山众人,他自会在墓前以死谢罪,谁知竟是这番光景,实在是有些超脱韩晨对世人的心性猜想。
自幼韩晨除去韩明父子对他关怀之外,便受着各种冷嘲热讽,觉着世人都是这般丑陋嘴脸,再遇到离明认做老师,虽然离明为韩晨一片黑暗的世界带来了光亮,却仍然不足以掀开韩晨心上那层厚厚的茧子,那层茧子数年来日积月累愈发沉重,包裹着韩晨的心,不漏一丝光亮。
看着周围虽然都是满脸悲伤热泪的却好言宽慰感激自己的村民,此刻韩晨仿佛听着自己体内传来咔嚓一道破裂之声,村民淳朴的脸庞像是道阳光直刺韩晨心尖,那厚重的茧子应声而碎,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轰然而散,凭空消失,只余下一颗火热的人心。
诚然,世间众人不乏心如蛇蝎见不得他人好过之辈,然而有阴影的地方必有光明,光影相随,向前一步既是光明,退后一步就是地狱,若是步步皆退,自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不得正道。当你在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韩晨以前之心性已是在深渊中渐行渐远,若是继续修行以后轻则修为难进,重则走火入魔,被邪念占据心海成为只知杀戮的机器,万幸,这些清山村村民以纯粹的质朴之心将韩晨生生拉起重返正道。
满脸浮上通红之色,韩晨就觉着心间一股浑厚的能量在体内散发而出,身体微微发颤,双手下意识地放开怀中清灵左手横摊成掌置于气海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点于左掌之上,命轮也是悄然在身后浮现,剧烈的抖动着。
一种豁然开朗的体感在韩晨脑海中荡开,体内元力也是豁然畅通,缘是体内经脉又是扩张些许,切莫小看这些许扩张,起跑线领先世人几步便可越行越远,让人望尘而叹。体内的那股能量更是在汹涌着地朝着气海中流淌,温顺地盘绕在命核旁,形成个小小的元力漩涡,韩晨命核竟是生生以肉眼可见变大几分,体外命轮之上那命纹也是霎时多上三纹,如此福缘,实在是令人咂舌,生生拔高的三纹修为尚是小福,那命核和经脉才是大福缘,韩晨日后修行怕更是一日千里,本已是颇高的天赋更上一筹,堪称恐怖。
心神沉入其中,韩晨自觉浑身舒畅,仿佛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温水里一般,昨夜的伤痕也是悄然消散修复,还又排出些许黑黄之色杂质,骤然升了三纹却底子更为扎实,实在是幸事。
那老者见着韩晨双眼微闭命轮浮现,自是知道韩晨不知为何突然陷入了修炼之中,不敢惊扰,就轻轻从韩晨身前抱起清灵冰凉僵硬的身子,看着这朵仿佛只是睡去般恬静美丽的山花,那老者又是忍不住眼圈通红,微微一叹,就离开村口往村后走去,其余老者妇人也是或抱或背着逝去的亲人跟上那老者的脚步。
生死有命,哪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得送已逝之人走完走好最后一程,清山村的幸存者们纷纷归家拿起了镐子铲子锄头,霎时尘土飞扬,草叶翻飞,逝者安息。
再苦再难,生活还是得继续。韩晨依旧盘腿坐在一片横尸血地之中,呼吸绵长,手诀长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行清泪悄然而下,面容却是一片安详宁和,嘴角带笑,笑意温暖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