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道:“的确如此。现在就算有辽人介入,官家依旧不同意归还土地给西夏,只同意议和,如此,让辽国南院枢密使牛温舒很是恼火。听枢密使张康国说,辽使威胁的意味越来越浓厚,大有借助大名府辽人街事件,挑起边境摩擦的意味。”
高方平道:“这些辽狗,全特么虚张声势而已,其实他自己后院起火,境内部族叛乱四起,让他现在比谁都虚弱。唬谁呢。”
高俅叹息道:“但你小子这么想,官家却不这么想。以为父经验看,最终会各退让一步,下令种师道停止建城,退回长城以南,归还部分土地。”
高方平也得承认,这是现在时局最大的可能了。
毕竟来说,赵佶是个温和、文艺、不强势的人,也天生恐辽。
所以对皇帝的把控,总归是高俅更准确些。
高俅又道:“一但议和,种师道就废了,恐怕要背负挑起辽人不满的锅,会被贬官。很明显,现在大名府事件找不到具体责任人。这黑锅肯定是主战的家伙们背负,但不可能是老夫,那么违反朝廷意志主动开战的种师道、形势不妙。哎,种鄂当年就这样被司马光相爷收拾得欲仙欲死,他家小种,这次也免不了啊。”
高方平道:“没事没事,关键是在于,大家都习惯了种家人就是这样的流氓。这就是习惯成自然的好处,所以种师道会栽,却不会死,还能东山再起的。要是换别人敢这样,怕是直接就被童贯斩了。”
高俅道:“让为父奇怪的在于,这次摆明了主战的人背锅,蔡党为何不抓住赵挺之是主战头目这个事实弹劾?”
高方平道:“宰相,那是官家的宰相,国朝的宰相。一般情况不能以错误处罚。蔡京将来也要复相,所以他不会开这样的先例,一个错误就罢相,谁还敢做事?所以罢相可以,却一般是因为特别契机。最好理由是天灾,天象。”
“比如黄河决口,长江水患什么的,那是假借老天爷之手的意思。罢免赵挺之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其实就是天降祥瑞于高家的时候,可惜那时您拒绝了蔡京,童贯又不在朝中,蔡京又被张叔夜咬了一口。”
……
种师道的命运像是个游戏被决定了,仿佛朝廷所有的人默契,甚至没人再去对此讨论。
那群人就这德行,包括许多年后,岳飞的命运也是这样被诸公在默契中决定的。
高方平没试图去为种师道挣扎,因为现在脑袋不够大,一但宗泽和张叔夜都不挺他老种,几乎就是阻挡不了的大流。
种师道的结局不但是新老两个相爷的需要,也是官家的需要。辽人和西夏人的需要。
官家要保留一部分打下来的土地,就要给西夏人点好处。
那显然种师道在西夏境内抢劫,落下了魔王名声,西夏人最记恨他。
所谓弃车保帅,老种需要从秦凤路退下来,让西夏人有点面子。
至于种师道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谁都不怎么关心。
就连高方平也不关心老种是不是好人,只要他不被杀,西军得以保全,就符合高方平这“小奸臣”的利益。
需要的时候,老种再次复出,披上战甲前往边关、为国效力。
忠臣名将,就该被奸臣这样去利用。
慈不掌兵,那么继续推导就能得出:不奸的那个,别玩朝政,否则是害国害民。
把能臣直接害死的,不叫奸臣,而叫亡国之臣。
让能臣起起落落,适合时启用,不适合就按倒调教,那就是奸雄。
现在。高方平依旧不觉得怂恿种师道是错。
很大概率是高方平不怂恿、老种也会自带饭盒的这么干,这是他种家的血统,就像狼生来要吃肉那么理所当然。
高方平那时候写信给他不是怂恿他去战斗,只是表明个心态:我们是同类,结个善缘。
妈的现在老种倒了大霉,却也为国家立下了大功。
要是没有他进入西夏抢粮食,并在长城以北做钉子户。现在相公们拿什么筹码和人谈判?
历史上国与国之间,何曾有过温柔和同情?
尊严从来都是用拳头打回来的。
老种在那边对西夏人报以一顿老拳,就等于为大宋、保留了陶节夫所部打下来的银州。
种师道是个流氓的话,陶节夫就是个狐狸般的能臣。
高方平有错觉,永兴军路经略使陶节夫,恐怕就快有书信送来给高家了。这老小子乃是个超级大狐狸,和张商英是一类人。
唯一不同的在于,老张遇蔡京必喷,而老陶遇赵挺之就喷。
老陶未必有多喜欢蔡京,却就因为与赵挺之的矛盾,才和蔡京暂时穿一条裤子。
现在朝局机会已现。
以老陶的英明神武,不可能看不到朝局。
他现在有功劳在手,议和又成定局,那么他需要谋求回京。把童贯那个大棒槌定死在西北,回朝咬死刘中书,那么同知枢密事的职位,就被老陶从童贯口里夺过来了。
“嘿嘿。”
以后汴京一定会越来越欢乐。
兴许忽然有天,蔡京和赵挺之会猛然发现:老子们都不是主角了,天下,已经是新一代的天下……
夏州以东,永兴军路行营大帐。
四十出头、文儒气息浓厚的中年人拿着京城送来的消息沉默不语。
他便是当今西北第一号封疆大吏,京兆府知府、兼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陶节夫。
“经略相公请息怒,为何事发愁?”心腹谋士道。
陶节夫道:“以本帅经验看,种师道这次要栽。老种这龟儿戾气太重,早前不听本帅劝说,在军中又专门顶风作案,和童宣帅顶着干,注定要背黑锅的。”
“朝廷上,赵挺之这厮或许还有挣扎余地,但刘中书气数快尽,听说上次他身为同知枢密院事,却不知西北军情,早已惹恼了官家。”
“于是时值我西北兵事顺利,同知枢密院事职位,应该会从西北产生。种师道是用来背黑锅的,那就剩下本帅和童贯那阉人。”
顿了顿陶节夫喃喃道,“但老夫回京的事高家却完全没出力,两蠢材局势都不会看,真让童贯那阉人回朝,拒绝了和蔡京结盟的高家怎么混?此时不为老夫出力还等什么?等童贯回去做枢密副使?”
心腹抱拳道:“高家该能看懂朝局,只是他父子就那德行,不收钱是打死也不办事的。要不,相公筹备些财礼,末将带上走一趟京城,听说张商英就是被高殿帅这样弄回去的。”
陶节夫苦笑道:“张商英那傻子自来家财丰厚,然则,老夫上哪找彩礼送那高俅那奸贼?”
“相公不是有幅吴道子丹青手迹?”心腹问道。
陶节夫一副英雄气短的模样,却最终也只有点头了,决定送这个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