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首都文化竞争力与北京文化竞争力的内涵差异

首都城市具有不同于一般城市或其他大都市的城市特点，因此首都城市的文化竞争力既有城市文化竞争力的共同特征之处，也有一些其特有的内涵。对于北京这种具有国家首都、文化古都、国家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等城市性质与特征的首都城市来说，其城市文化竞争力既有更为丰富的内涵与向度，也承载着作为首都的更多的要求、职能与责任。对于北京的文化竞争力建设问题，需要把握和区分出北京作为首都城市和国家文化中心的特殊内涵，以及北京作为首都的文化竞争力在内涵上不同于北京作为一座城市的文化竞争力之处。

（一）首都文化竞争力是作为国家首都与政治中心的文化竞争力

北京作为全国文化中心的要求，与作为国家首都的文化职能紧密相关，其中需要承担起国际文化交流、参与国家文化话语权竞争格局等国家首都的核心职能。而政治中心是国家首都城市的首要定位与特征，文化中心既有不同于政治中心的特点和独立性，又在文化价值建构、文化话语权导向、先进文化与中国优秀文化的传播与创新、文化管理、国家文化战略的引领等方面，与政治中心的性质要求保持着必不可少的关联。“从广义上看，首都城市的文化功能是政治功能的延伸和载体”；作为政治中心的国家首都，不能离开文化中心属性的重要支撑，因此首都的文化竞争力需要关联和凸显出国家的政治软实力以及国家的文化吸引力、影响力，这是超出和扩展于北京文化竞争力的内涵与差异。

从首都的定位与功能来说，首都作为一个国家的政治中枢，其文化功能与政治功能是密不可分的，也是作为国家首都与政治中心的内在要求。彭兴业在《首都城市功能研究》中，尽管对于首都城市的核心功能的界定只包括政治功能、卫戍功能、国际功能，而把文化功能、经济功能只作为首都的叠加功能、附加功能或特色功能，但是他也指出，“现代首都城市大都具有政治与行政中心功能、文化与教育中心功能、信息与科技中心功能、金融与商业中心功能，甚至具备产业中心功能等多种功能，形成一个由‘核心功能’与‘叠加功能’共同构成的庞大的首都城市功能系统”。尤其是，对于现代首都城市来说，作为叠加功能的文化功能越来越重要。“在首都城市叠加功能结构中，文化功能占有极为重要的位置。首都城市的文化功能是政治功能的延伸与载体。首都城市最集中地体现了现代社会文化与文明发展水平，首都城市是本国文化与文明发展的‘窗口’。首都城市常常扮演着民族国家文化演进及推广的媒介、国民政治文化与社会文化的主要发源地或辐射源的角色。……从全球范围看，绝大多数国家的首都城市均是本国积淀深厚的‘文化之都’。各个地方文化要成为‘显学’，必须进军首都城市，再从首都反馈到地方，才能形成全国性影响。文化与政治、经济是密切相关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政治冲突的根源在于文化冲突，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政治与经济中的文化含量也越来越高，国家间的经济竞争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资源的竞争，而是文化的竞争。因此，必须充分认识首都城市文化所蕴藏的巨大政治、经济潜能。”这种观点的重要性在于，要把文化功能作为首都城市核心功能的必要延展与有机组成部分。

首都的文化功能与它的政治功能、国际功能等核心功能之间存在着极为重要的内在关联。有不少研究者简单地认为，北京作为国家首都和全国文化中心，其特殊的地方在于其在全国文化中的特殊作用，而忽视首都城市政治功能与文化功能之间的不可分割的作用关联。例如，吕祖荫指出：“首都作为文化中心，其地位之所以异于其他城市，是因为它有着特殊的、为其他城市所不能代替的功能（或者说作用）。这些功能就是对我国社会主义文化的发展，要起到：第一，指导的作用；第二，推动的作用；第三，示范的作用。”这种对首都文化的分析，尽管看似全面地论及了其指导、推动、示范的作用，但是并未直接地触及和剖析到全国文化中心的极为深刻的政治内涵和国家、民族的核心价值内涵。甚至有学者鲜明地将首都的文化中心功能从政治中心功能剥离开来论述，就文化谈文化，如认为北京自古以来就是文化中心，是全国24个历史文化名城中的第一个。这是将国家的文化中心简化为文化名城，大大忽略了作为国家首都文化的独特而丰富的内涵，也容易在这种框架中造成对北京的城市文化价值向度的忽略。需要明确的是，首都之所以是全国文化中心而不是全国的文化中心城市，是因为它承担着国家首都和政治中心的职责，担负着国家的文化代表中心、文化管理中心、文化政治中心、意识形态中心等方面的功能。或者说，首都北京作为全国文化中心，它不同于其他文化发达城市、文化大都市、文化中心城市的最为根本之处在于，全国文化中心是作为全国政治中心的承载和延伸。一种国家体系需要其上层建筑的支撑，政治国家机器和文化国家机器都是这个体系的有机部分，尽管文化并非经常以直接的政治性面貌出现，但它是矗立在一个国家或民族共同体之上必要的上层建筑。就此而言，首都城市的文化实力需要或显或隐，或直接或间接地彰显维护其国族的文化象征和文化诉求，以首都的文化竞争力凸显文化的国家价值和功能。

（二）首都北京的文化竞争力是作为服务、辐射全国的文化中心城市的文化竞争力

全国文化中心是在文化方面具有重要地位与影响的中心城市，辐射和作用范围是全国的城市体系和文化系统，在全国与其他城市和文化系统保持着紧密关联、高度互动并发挥着主要影响，并且代表国家对外文化交流与传播的窗口平台。这不同于只对国内局部具有重要影响、居于中心地位的区域性文化中心城市，也不同于作用范围主要局限于国际或国内外混合区域的区域性文化中心。承担着国家文化中心城市功能的首都，必须从国家文化的总体格局中考虑自身的战略功能与定位，其文化竞争力不仅是与国内其他城市的竞争，也是与同样承担着首都城市职能、国家文化中心城市职能的其他首都城市的竞争。

全国文化中心是理解北京的文化作为首都文化而超越于其仅为一座城市文化的一个重要乃至关键性的向度，对于北京的文化竞争力提升和拓展提出了重大的现实诉求。张敬淦从国家文化中心的角度分析了北京的首都文化建设的特殊之处，“作为全国的文化中心，北京要不要加强文化建设，不仅仅是北京市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全国文化建设的大局；北京文化建设的目标，也不能仅仅着眼于北京市，而应该从全国一盘棋的文化发展全局需要出发，充实和强化全国文化中心的功能，充分发挥对全国文化建设的主导、示范和推动作用，以及对国际的文化窗口和文化交流作用”。2012年，北京市人大常委会历时半年多，开展了针对北京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的首次系统专题调研。该调研指出，首都北京作为全国文化中心，具有如下主要特征：实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的首善之区，国家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地，国家文化体制改革、文化政策策源地，文化人才聚集和国内外文化交流的中心，全国人民文化需求和文化消费的服务中心，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比较完善的城市，文化创意产业快速发展的聚集区。对于首都作为全国文化中心的功能，该调研指出，其主要具有代表展示功能、示范带动功能、向心凝聚功能、服务保障功能、辐射影响功能。面对首都在国际竞争中的地位和职能，研究者也进一步打开首都文化竞争力建设的视野，提出打造世界文化中心城市的构想。“伴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需要重新确立自己在世界文化中的地位。作为首都和文化中心，北京应该把握历史机遇，在中国文化崛起和文化输出中扮演新的角色，通过建设世界城市，北京应该逐步实现向‘世界文化中心’的转变。”孔建华关于北京的首都文化建设指出，“首都文化，是一个多维度、多视角、复合式的概念。从古都文化根基视角看，首都文化是一个文明型都市的文化；从当代文化创造视角看，首都文化是一个创新型城市的文化；从全国文化中心视角看，首都文化是中华文化创造和传播中心的文化，是中央和北京市共同建设的文化；从国际文化中心城市视角看，首都文化是当代中国文化的集中代表，是世界文化舞台上的中国之窗；从中央和全国人民对北京的新要求、新期待看，首都文化是一种示范性的文化，代表新的趋势、新的潮流”。

（三）首都的文化竞争力是作为国家和民族的文化名城的竞争力

全国文化中心具有丰富、发达的文化资源与文化体系，具有重要的乃至世界性的文化知名度和文化魅力，是全国乃至国际范围内文化竞争力的典范。作为文化名城所具有的悠久丰富的文化遗产和文化传统、文化特色和文化底蕴，以及发达的文化创意产业、文化传播体系、公共文化与城市文明、城市精神文化形象等，都是北京打造提升首都文化竞争力的重要支撑内容。

纵观世界首都城市的发展，其作为文化中心和文化“首善之区”的特质是中国和各国首都广泛性的共同特征。“无论是在早期的文明古国，还是现代的西方发达国家，首都在文化方面的示范和导引作用都非常突出。一个国家的首都往往体现着其国家的文化发展水平和文明程度，也汇聚着国家的丰富的文化成果。根据学者们对苏美尔人、巴比伦人、罗马人、玛雅人、阿兹台克人、高棉人等古代民族的研究，这些民族建都时，无论是在选址还是规划和建设城市的过程中，无一例外地以独特的风格表达了他们对世界的观察和体认。迄于近代，圣彼得堡、华盛顿、巴黎等世界著名首都更是在进步文化理念的传播和现代文明的塑造方面功不可没。”这些都体现着文化实力和文化竞争力也成为世界上许多首都城市高度重视的战略问题。就首都城市的功能与地位而言，“首都的功能不同于一般城市的功能，首都的文化也不同于一般城市的文化，应当是集全国之大成者的文化，是集全国之精英的文化，是国际窗口文化”。这也是对于首都文化的垂范性的高度要求。孙占军结合北京的首都文化特点，指出首都文化主要体现出如下定位特征：首先，北京是具有3000多年建城史和800多年建都史的皇家文化的保存地。其次，首都具有强大的凝聚功能。北京形成了北京特有的、集全国文化精英之大成的文化现象。北京作为新中国的首都，这种凝聚活动至今仍然没有中断。北京作为一国首都，承担对外交流的职能，同时也吸引世界各地的文化。最后，北京作为首都，政治、经济、文化相对发达，对于全国优秀人才、资本、技术具有巨大的聚集力。这些优秀人才也在不断地创造，形成北京的地域文化，形成一个个“北京模式”、“北京现象”向全国推广辐射。

作为国家和民族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名城，北京在首都文化建设的过程中需要超越“城市意识”而着力提高“首都自觉”，以首都文化城市的视野参与国际层次的文化竞争，其目标不仅仅是文化对于城市的发展和综合实力的推动，更是北京以其自身独特的地位而建构中国特色文化竞争力的必要努力。这需要更高品质的文化内容、更高的文化魅力、更独特的文化景观，使得北京成为推进中国特色文化强国建设中一个具有超越城市自身的文化坐标，在国际文化城市体系中焕发出首都文化的卓越性。